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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桑国豪眼底终于流露出悲痛的情绪。“在那之前,我已经收到警告,我知道对方心狠手辣,到时候一定会祸及你妈妈,所以我想办法气走了她。”

  “爸爸,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说清楚?”桑芙然察觉到父亲的痛苦,不忍的握住他的手。

  “你妈妈的性子很重情义,若知道我有难,怎么可能会抛下我不管?”念及亡妻对他的一片情义,桑国豪难掩激动,眼眶微微泛红。“只是,没想到她的个性竟然比我想像中的刚烈,在被我逐出家门后,竟连娘家也不回,就这么消失了。”

  “后来呢?”

  “后来我躲了一阵子,但没想到对方不肯罢休,对你住在山上的爷爷下手。”父亲的惨死涌上心头,哽咽在喉头的痛和恨,让桑国豪沉默了许久,而后才继续开口:“然后我去殡仪馆领你爷爷的尸体时,被他们拦到了,他们原本要对我下手,但你秦伯伯却路见不平,保住了我这条命。”

  他说得淡然,全然略过了当时情况的危急,却仍让桑芙然听得心惊胆战。

  “之后为了自保和报恩,我在“鸿帮”待了下来。”桑国豪说着:“安定了之后,我想接你母亲过来,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若不是你母亲过世后,嘱咐律师通知我,恐怕……”

  念及那曾经让他撕心裂肺的前尘往事,桑国豪沉默了下来,内心的激动久久难以平息。

  “爸爸,这跟你要离开,有什么关系?”许久,桑芙然忍不住轻声询问,但她隐隐已经知道了答案。

  “今天,我替你爷爷报仇了。”他说着,道出了桑芙然心中的猜测。“你秦伯伯已经安排我晚上偷渡出境,到缅甸去,有一阵子不会回来了。”

  “一阵子,是多久?”她问,问得极轻、极淡。

  “很久。”

  很久是多久?她看着父亲,不再问了。

  很久,或许是一辈子。她知道答案,所以不问。

  “芙然,请你一定要谅解爸爸,我……我这么做很不得已,却不后悔。”桑国豪看着女儿哀伤的表情,万分不舍,却只能忍痛割舍。

  这些年,他咬牙苦撑,就是为了报这个仇。“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就要付出代价。”

  “你走了,我呢?”桑芙然淡淡地问。

  “秦伯伯答应我,他会好好照顾你,你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留在这个家。”

  家?这是她的家吗?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我知道了,爸爸。”桑芙然轻声答着,放开了原本握住父亲的手,背过身,准备离去。

  这里没有她所能决定的事情,她所能做的,只是接受。

  一直都只能是接受而已。

  “芙然。”桑国豪喊住了在门边的她,沉默着,久久,才呐呐的开口问:“这些年,你妈妈……都怎么跟你提起我的?”

  桑芙然身子一震,才缓缓回头,温和受伤的眸子里有着凄然。

  “她从来没有提起你,一次也没有。”

  她从来不提起你啊!伤痛沉重到无法说出口,她只能用生命去恨你、怨你,再以忧伤思念你,反覆挣扎纠缠,使得她沉默、病痛、日夜折磨自己直到死去,却绝口不曾提你。

  她看着沧桑、已然有了白发的父亲,最后,只是静静地说:

  “我只是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如此而已。”

  原来冬天很冷,可以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

  没有风,空气却冰冻,桑芙然坐在门廊地板上。

  此时,屋檐的贝壳风铃悄然无声,庭院里的红豆树挺拔矗立着,星子挂在深蓝的夜空中,“怒”靠着她,安静的沉睡了。

  世界仿佛都静了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

  父亲昨夜里已经成功偷渡出境,前议员被枪杀的事情,轰轰烈烈地上了头条,这个热潮大约一阵子就会过去。

  秦练堂要到后天才会回来,可是回来了以后,那又如何?

  有一天,他将会和可湲订婚,皆大欢喜。

  而她会离开,这是已经注定好的了。

  “芙然?芙然?”

  爽朗熟悉的声音传来,桑芙然很快拭去了眼角淡淡的泪光。

  “衣寻姐。”她安抚躁动的“怒”,露出和平日一般的温和笑颜,对纪衣寻打招呼。

  “听说我那讨厌的弟弟这几天都不在。”纪衣寻探头探脑的确定了一阵,跟着盘腿坐在她身边,拿出两瓶酒精浓度颇高的酒。“来,陪我喝酒!”

  “喝酒?”她有些讶异,看着纪衣寻平日爽朗漂亮的脸上,竟也有着淡淡的忧伤。“衣寻姐,你怎么了?”

  “我被抛弃了,心情不好。”纪衣寻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脸上确实有丝苦笑。“想找个人喝酒,我看全山庄心情最差的就是你了。来,我们喝酒吧!”

  纪衣寻说着,拿出两只酒杯,倒了酒后,直直递给她,脸上挂的是不容拒绝的气势。

  桑芙然看着深红的晶莹酒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别犹豫了!喝吧!喝吧!”纪衣寻一把将酒杯塞入她手里。“很多事情喝醉了,你就会忘记;忘记了,你就会开心、不会再痛苦。”

  可以忘记吗?桑芙然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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