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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仰起脸看着蓝蓝的天空。“岱瀚是我弟弟的名字,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只小鸟,在空中自在地翱翔。呵,孩子就是孩子,人类怎么可能变成飞禽?可我知道他不是笨,是因为他极度渴望自由,行动上的自由。所以当其它同龄的孩子说起自己的愿望不是总统、科学家、发明家,就是老师、医生时,他却只想当只很普通的小鸟。”

  或许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太久,岱吟一接收到雪晴的善意,感觉自己就像是孤伶伶站在冷锋过境的街头挨冻,但突然有人送上一条围巾给她那般温暖,所以话题一开,她便止不住那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情绪。

  “你知道吗?瀚瀚除了身上有痛时会哭闹以外,其它时候他其实是不太有情绪的。或许有,只是我不懂,也可能是我没发觉。他乖巧到让我的心时常发疼,我甚至会疼到觉得他和这个世界似乎是隔离的。”一滴品亮亮的液体悬在眼角,但时常要求自己要坚强的岱吟,却固执地不让它落下。几个努力把眼睛睁大的动作,硬是把那一抹晶亮乖乖逼回原位。

  雪晴不是没瞧见,只是她不知道岱吟看似直爽、迷糊、少根筋的背后,究竟是靠着多少眼泪才能堆积成现在这样的坚强,所以,她无从安慰起。能做的,或许就只是倾听和陪伴。

  是谁说朋友之间一定要叽叽喳喳、呱啦呱啦讲个没完没了才算是?

  于是,自此开始,陈雪晴成为俞岱吟在班上的第一位朋友;而俞岱吟也成为陈雪晴在班上第一位愿意深交的朋友。

  这个时候,岱吟没想过后来她也和另一个雪擎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冷气团就像在玩大队接力一样,一棒接着一棒,不问断,这波走了,马上又跟着来另一波。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样的气候也许才有圣诞节的气氛;但对岱吟而言,却是苦了她也苦了瀚瀚,因为他们依旧要在这样的天气里,继续做着复健的工作。

  傍晚,岱吟下课后到育幼院接了瀚瀚,又来到住家附近这所中学的操场。

  冬天昼短夜长,五点多天色已经灰蒙蒙。几阵寒风吹过,带起几片叶子,其中一片,还落在岱吟的头上。

  天气真的好冷,她的手被冻得冰冰的、僵僵的,所以她知道瀚瀚一定也很冷。这样的天气躲在温暖的室内最好,只不过,复健的工作必须持之以恒,他们偷懒不得的。

  瀚瀚的步伐愈来愈稳健,所以岱吟把助步器摆到一旁,让他试着不靠工具走路。他的手指有几根是弯曲的,无法和岱吟的十指相扣,于是,她面对瀚瀚,用自己双手包覆住他的,一方面是给他支撑、一方面也是传递她的温暖和力量。

  岱吟向后踩了一步,与瀚瀚之间有了一小步的差距,但这对瀚瀚来说,很可能是极为辛苦的一大步。

  她握着瀚瀚的双手向上略为提升,要他试着往前踏一步。

  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小时候常玩的“火车过山洞”,两个人面对面十指相扣,其它的孩子排列成直线,第一个孩子充当火车头,带领其它孩子由手臂架起的山洞中穿过。

  岱吟一边喊着“瀚瀚,加油!”,一边又想象着等过些时候瀚瀚能够不靠助步器行定时,她一定要教他玩这种“火车过山洞”的游戏,然后她还要找来好多好多和他同龄的孩子陪他一起玩。

  瀚瀚当火车头,嘟嘟——ㄑーㄙ,ㄑーㄙ,ㄑーㄙ火车过山洞喽!他会很开心吧?

  岱吟想象着那天的到来,唇边带着好看的笑。可对面的瀚瀚,皱眉,再皱眉,然后,开始掉眼泪。

  一颗、两颗、三颗,接着好多好多颗结合变成一串,滑到了人中,混进了鼻水,再向下滑到嘴角,和口水拌在一起,糊成一团。小小的脸上,泪水、鼻水、口水三水集合,汇聚了一脸的酸苦。

  岱吟看他吸鼻子,又抿着嘴,知道他在忍着不开口喊痛。虽然见他这样可怜兮兮,她也不忍、难过,可是复健医生说这是必经的过程,不能因为痛就轻易放弃练习。

  痛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后,慢慢地,他会习惯这样的痛,待他习惯后,也就不觉痛了。

  瀚瀚努力想抬起右脚,可不知怎么的,他不管怎么试,都无法顺利把脚抬高,即使是只有零点五公分的高度,他都办不到。

  不放弃,努力,再努力,他努力到连汗水也冒出,顺着额角滑落,又和那“三水”结合在一起。三水加上一水,变成了四水,爆发出来的威力自然是不容小觎。

  小小年纪的他,最终仍是挨不住疼痛,先是咿咿呀呀不清不楚地嚷了几个字,然后开始放声大哭。

  “姐……姐……好痛……”瀚瀚的右腿发抖着,额上又多了几颗汗水,他哭得好大声、好大声,哭得岱吟眼也酸,心也酸。

  “好,瀚瀚乖,那我们今天不练了,休息好吗?”她从口袋中拿出小面纸包,抽了几张为瀚瀚拭去那让人看了不忍的泪水、鼻水、口水、汗水。

  “不……我要……要走……走路……”瀚瀚从面纸团里抬起脸,他睁着一双和岱吟一样圆滚滚的眼,里面盛满着坚定。

  “可是你会痛。”虽然明白复健的工作要持续,但她还是舍不得看自己的弟弟痛到眼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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