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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她眼里有点茫然和挣扎,如果……如果他不是长公主的儿子,就只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小秀才该有多好?

  那么,是不是今天他母亲对她就没有那么多的嫌弃和敌意?是不是她也能够光明正大地被介绍成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只得到简单的一句“阮娘子”?

  她从床上坐起身,大大的肚子顶得她不怎么舒服,但是比起身子的不舒服,心里头的疼更是难以释怀。

  易穆德也跟着她一起坐起身,从后头搂住了她,手轻抚着她的肚子,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阮芝盈才有些迟疑地问着,“我说……要是我真的不受你娘的喜欢,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戏文上总是有个美好的结局,可是现实毕竟没有戏文所写的那般美满,只要三言两语就能跨过身分的隔阂、家世的差距。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要真是那样的话,那我陪着你回西南,回阮家村,就像以前一样。”

  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而不是长公主的独子,他们住在只有两进的宅子里,日子过得很简单,没有那么多人服侍,可是也少了许多的麻烦和烦恼,惬意无比。

  阮芝盈感觉得到他下这个决心有多么困难,她如果真的要求他这么做了,到时他放弃的不只是他的家乡、他的家人,还有这天下大多数的人都无法得到的荣华富贵。

  “为了我,值得吗?”她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

  易穆德轻抚着她圆滚滚的肚子,有那么一瞬间,也觉得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会不会太过冲动草率了。

  可是一想到如果真的按照了娘的想法,不管是让她为妾或者是外室,甚至是远远的再也无法见面相比,放弃一切远走西南,反而变得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以为会失去她的经验一次就够了,他一点也不想要重温那个时候的惊慌害怕,那种心痛得无法言喻的感觉,他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轻贴着她的颈项,感受着脉搏的稳定跳动,轻嗅着她身上的体香,易穆德心里满是平静,他低沉的嗓音有些压抑,可还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为你,我不悔。”

  如果在许多年前,有人说他会因为见了一个女子一眼就眷恋不忘,见了第二眼就从此动情,那么他一定会大肆嘲笑那人的天真与荒诞。

  不过就是一眼,就那么一眼,怎么能够心心念念?

  但当他遇到阮芝盈,他就懂了,仅仅只是眼神瞬间的交会,却也像是早在三生石前订下了缘分,在心里镌刻下对方。

  别人如何他不知,但是已经牵住的手,他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而松了手。

  至于娘……娘的心思他明白,皇帝的猜测和宠爱,还有那些皇子们的争斗他也不是不清楚,只是揣着糊涂当不知而已。

  今日他娶平头百姓,娘亲不高兴,可他要真顺了娘的意思,与高门大户之女定了亲,那就该当今圣上不高兴了。

  阮芝盈抿唇,沉默不语,眼眶却在暗夜中微微的红了。

  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日子的富贵,她肯定不知道他放弃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毕竟对她来说,有吃不完的粮食,甚至还能够常常有新衣裳穿,那就是最好的日子了,至于那些皇亲贵胄所过的日子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差距。

  可这一路行来,无论是在码头还是驿馆,看那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小吏们一个个低声下气地站在边上,一些县令甚至知州等等的拜帖几乎就没有断过。

  “富贵”两个字,不只是表现在吃穿用度上,而是无所不在的。

  阮芝盈想起了离开西南前,大伯娘特意找她说的话——

  至亲至疏夫妻,最近的是夫妻,最远的也是夫妻。他今日待你好十分,你也不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而是要想想自己能不能还上这十分,甚至是给上十二分,不是让你一味的委曲求全,是要互相付出,这情分才能长久。

  大伯娘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大约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如今的场面了吧?

  平头百姓娶媳嫁女都还有挑剔比较的时候,大伯和大伯娘他们自然不信皇家能够没有任何芥蒂,接纳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媳妇儿。

  那时候不明白的话,现在终于明白了,让她的心酸酸涩涩的,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抱着她的男人。

  她的夫君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为了她,连这样泼天的富贵都舍了。

  她自个儿吃得差些无妨,毕竟再差也不过就是那样,可他这样出身的人,要是真跟着她回了西南,过起普通百姓的日子,那可怎么舍得?

  一心疼起自家夫君,阮芝盈忍不住又想,这些日子以来,自个儿因为有孕所以变得特别的爱哭桥气,他都处处忍让,就是今日晚宴上,他还自毁形象去威胁对她出言不逊的姑娘,如今又许诺若是长公主坚决不肯承认两人的婚事,便打算要跟着她一起回西南去。

  现在想想,他为她做了这么多,那她又能够为他做些什么?

  她的性子本来就不弱,要真是这般柔弱的话,早在那年撞上山匪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小命,哪里还有现在这种种纠结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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