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默婵 > 情钟 >


  “因为你的‘这边’受伤了。”医生叔叔指指脑袋,这样跟她说。

  她直到上大学才知道为什幺医生叔叔会说她的脑袋受伤了。父亲眼她说过是上帝把她变成他的宝贝时,忘了给她“情绪”,所以她才不知道什幺叫做“情绪”。

  现在她二十六岁了,对“情绪”这种东西仍然摸不着头脑,别人能轻易掌控理解的东西,她却必须用一张又一张的卡片来记忆;相反地,别人要费尽心思才能成功的事,她却能轻易达成。

  父亲说这是上帝给她的“补偿”--她宁愿不要这种“补偿”,她只想当一个平凡人。

  她的目光自右手的戒指移开,翻开写得密密麻麻的行事历,上头写着:下午三点,整理文件。

  “整理文件。”苏轻喃着,注意力由电脑回到办公桌上的文件,着手整理。“整理文件,整理文件,整理文件……”

  她一边念,一边以快速的动作将一份份文件摊开,阅览内容,然后将文件分成“已读重要”与“已读不重要”两迭,整整齐齐。

  然后她将已读但是不重要的文件收起走向资料室放好,再抱出另一迭。

  回到位置,放下文件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又飘到右手无名指的戒指上,然后,亚瑟就又这幺冒了出来。

  亚瑟是一个例外。

  她上大学后,系所的主任与院长都知道她是特殊入学的学生,教授们也都知道这件事,但他们并没有刻意张扬,也不会对她有什幺特殊待遇。

  所以她的大学生活不像高中那样可怕。

  说起高中,那是一个她记忆深刻的恶梦。由于她“不会忘记”,所以她尽量“不去想”。

  大学生活中唯一不方便的大概就是分组报告吧!不过她一个人可以做三人份的事,所以即便规定要分组,她还是一个人一组。

  她会知道亚瑟是因为大一他们很多选修的课都重迭,大二之后两人同系,选同一门课的机会更多。

  起先她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身边总有两名东方人,三个人老是打打闹闹,看起来挺开心的模样--她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们的情绪很明显,真的很符合卡片上写的“开心”。

  她在他们身上学到什幺叫“开心”。

  后来是因为亚瑟的学期成绩有好几次赢过她,父亲问起,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男生就是亚瑟。

  父亲给他的评语是:长得不错的小子。

  她不知道亚瑟算好看还是难看,她只知道他有赢过她,虽然不讨厌他,可是也没有什幺感觉。

  感觉。她很难具体说出这是什幺东西,这也是从小到大最困扰她的东西。

  苏翻开卡片本,在贴有亚瑟照片的卡片停下,指尖于亚瑟照片的嘴角游移着。

  这张照片是三年半前七月中的一个下午,她在工作,亚瑟突然来访,把戒指交给她,强迫她拍照,还请路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回到台湾后他寄了三张过来。

  他信上写着:如果不小心弄丢了,还有备份。

  她看到信件内容时还生气了好一会儿--她才不会弄丢东西呢!不过她要试图原谅亚瑟,因为他是正常人,不知道她向来不会弄丢东西。

  反正有三张照片,她就拿来做成卡片,一张写着亚瑟的名字,标上“未婚夫”、“大学同学”的字样;一张写着“亚瑟”、“好”;一张则写着“亚瑟”、“坏”。

  然后每当她有针对亚瑟而生的情绪,就会在好与坏两张卡片背面记上日期与时间。通常是坏的比好的多很多,因为她常在不适当的时候想到亚瑟。

  现在也是。

  苏拿着笔在坏的卡片上记日期与时间--三年半来,坏的这张卡片被她加了好几张,因为背面写不下了,只好加页。

  “苏,你有访客。”

  内线广播让苏吓了一大跳,分离的心神也因而凝聚。她一抖,卡片本差点掉地。拍拍因受惊而狂跳的胸口,她起身,茫然的看向门口。

  “访客……”她喃念着。

  访客的定义是前来探访的客人。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生意上的客人。她才到收购部没多久,也才刚负责一起收购案,还在收集资料的阶段,怎幺会有访客?

  她起身走向门口,一抹金色闪入眼角,她抬头,恰好迎向一双蓝眸--她一愣,再打量来人的面貌,好一会儿,才与她记忆中的人相合。

  亚瑟·辛克里。她的未婚夫。

  “苏。”亚瑟缓缓朝她露出笑容。

  她胸口一痛,于是抬手捂住,还退后一步,不解的望着他。

  亚瑟为什幺会在上班时间出现呢?他应该在晚上十点才会出现在E-mail信箱啊!可是他已经连三天没有寄E-mail来了,现在……现在不该是他出现的时间……

  苏既定的时间感因亚瑟的出现彻底混乱。

  “苏?”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声贯入耳内,奇迹似地使她纷乱的心绪平息。

  “亚瑟。”唤着他的同时,她已全然冷静下来,视线努力迎上他--她知道亚瑟会等她把眼睛对上他才开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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