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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怀里的她很安静,他略微放松了臂膀。“没有。”

  “我和我母亲长得很像。”她平静的说着:“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安静,也很少说话,总是微笑的看着我。她可以花一小时的时间为我编辫子,为我弄发型,她觉得女孩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会讨人喜欢,所以,她很喜欢打扮我。”

  他沉默,关于她的家世背景,在第一次见面后,他早已经调查过,但她从来不曾主动提及。这是第一次,她在他的面前提到了她的母亲,那个她最挚爱的女人。

  然而,她母亲也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魔咒。

  “她虽很少出门,但是在家里,她总是打扮的很漂亮。她每天化妆,换两、三套衣服,家里永远打扫得一尘不染;她总是守着电话,只要她出门回来,第一件事一定是问有没有她的电话。她喜欢坐在窗边,因为那里可以看到路口往来的车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萧瑟孤独,眼里的清冷令他心一紧,他抱紧了她,却感到她的空洞淡漠。

  她只是轻轻的说着,目光落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当时她是一个小女孩,安静乖巧的陪伴着一个只有一半灵魂的母亲。

  “她笑起来很美,哭起来让人心疼,不过,她不是安安静静的发呆,就是哭,她笑的时候很少很少。小时候我不懂,曾经很努力的想让她笑,所以我让自己讨人喜欢,我的读书成绩很好……”

  她的述叙里只有母亲,生命中的父亲并不存在,他知道是为什么,但不愿再看到她越来越木然的眼神。

  “只要他打电话来,她就会很高兴,但有时候,这样的快乐很短暂,只要她一回到家,常常一个人偷偷的哭着。她怕我看到,所以她哭的时候都没有声音,但我还是知道,因为垃圾桶里都是面纸。”

  现在这一个坚强又韧性的女人,是经过怎样的淬炼,才能顽强如斯,他心底为之抽疼,知道她的坚持,所以他的绝望更深。

  “小时候,我问她,为什么爸爸不常在家,但一问这问题,她就抱着我哭,那时候,我就知道这问题不能问。”

  “阿轻……不要再说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他不能再听下去了。

  她没有理睬他,自顾自继续说着:“有一天,一个女人来我家,她狠狠的抽了我母亲好几个耳光。我大喊『为什么打我妈,你这个坏女人』!她也打了我一巴掌。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眼光那么恐怖,我觉得她想杀了我,那一巴掌打得我脑震荡,头部还缝了七针。我母亲一直哭一直哭,她甚至不能为我出一口气,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妈是所谓的小老婆,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第三者。”

  他的心弦猛震,痛得快爆了,双臂圈紧了她,却圈不住越见空荡的她。

  他是鞭,在她的伤口上鞭笞,任她的伤口血淋淋的暴露着,未等伤好,他又无情的撕开,更一鞭鞭的打碎她的骄傲骨气。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她没再说话,但他已可想见,那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他们……也只是受害者,唯一可恨的是那个男人。”

  所以,她疏远父亲、冷淡父亲,在骨子里,她恨他,恨这个用情不专的男人。

  “在我十七岁那年,我母亲去世了,去世的那一天,他和他的妻儿出国度假,连丧礼他都不愿意出席。”她惨淡的一笑。“我母亲只留给我一句话,她说,永远不要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他心冷了,紧紧的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成为他的骨血。

  这世界就是这样,当你越躲着什么的时候,就越会遇到;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出现。

  那天,他和她在一间高级俱乐部用餐,他已经很少和她共同出席公开的宴会场合,为了什么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挑明了说。

  气氛沉重而静默,他和她只是静静的吃着饭,他因她的顽固抗拒而不悦,而她也懒得说话。

  她刚离座,重新走回位子上时,才发现有人和翟律打招呼。

  “翟总裁,听说你要结婚了。”一个稳重的中年男人和他握手。“恭喜恭喜,你的婚礼我一定到。”

  原来,她竟妄自欺瞒,世界根本不会因她的沉默而停止运转。她冷冷一笑。

  翟律瞥见她已走来,而她显然把那话听了进去,他脸色一凝,唇抿得更紧了。

  “你和顾小姐一起来吃饭是吗?我刚刚还看到她……”他没注意到翟律的脸色灰暗,只是径自说着。

  真精采,看来主角都在这时上场了。她仰起下巴,逼自己微笑,缓步走到翟律身边。

  那中年男人看到她,也终于注意到两人的暗潮汹涌,他一僵,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

  他尴尬的立在当场,勉强的想出借口离开。“那我……我先走了。”

  爱情,禁不起一再的试探,一再的打击,它如尖刀,一刻一划间,得削去多少的温情绪蜷,最后又剩下些什么?
  她神色漠然的看着他,只见他的眸里有挣扎、有痛苦。

  “我们回去吧!”

  见她不置可否,两人同时要离开时,从另一端走来几个人,只见翟律脸色微变。

  那是顾意柔,从那几个人的样子判断,看来他们也是顾家人。

  柳轻挺直了背,心里讥笑更深,果然,精采大戏开锣了,可惜自己不是观众,不能跟着喝采。

  翟律抓着她的手臂,低声道:“你先回去。”

  在这时候,谁重谁轻,一下子就显出了分量,她心里的孤寂悲哀更甚。柳轻冷冷的看他,只见他绷紧了脸,又黑又深的眼瞳里写满歉意,抓她手臂的力道几乎揑碎她,可她竟感觉不到疼,只因心里的疼痛更剧。

  顾家人已经走来了,在场两个高雅的中年女士,隐忍着愤怒,只是冷冷的瞟着柳轻。

  顾意柔温柔浅笑的说:“律,真巧,想不到你和柳小姐都在这里,我们正想找你吃饭,但一直找不到你。”

  就冲着她这份镇定和从容,柳轻就该为她喝采,换作是她,若看到未婚夫和他的情人在面前出现,她自认没有顾意柔的风度。

  柳轻明明看到她眼里闪过一抹愤怒和护恨,但她仍能大方的含笑招呼,不至于让场面难堪,真不愧是被钦点的翟家少奶奶。

  “爸、妈、翟伯伯,这位是柳小姐,我们见过面。”该是由翟律来介绍的,但他的沉默让场面有些尴尬,顾意柔周到的引见。

  原来里头还有翟家人,而他竟是翟律的父亲。一样的高大身材,一样又黑又锐利的双瞳,翟家男人真的很好认,都有共同的特质。

  “阿律,怎么不叫未来的岳父、岳母和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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