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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我?害相思?”欧阳芸以指尖指了指自己,接着将那根手指移至喜儿面前摇了摇,“我怎么可能会害相思?我才没害相思,你别瞎猜。”

  “喜儿听人说害相思便是像小姐这样,老缠着身边的人问东问西,给说中了心事又不承认。”

  “……我、我哪有这样!”好啊臭喜儿,居然敢调侃她!心事遭人说中的欧阳芸恼羞成怒,便不再与喜儿抬杠了,起身就往外走。

  喜儿见状连忙搁下手中针线活,追上前问:“小姐才回来又要上哪去?”

  “我去凉亭练字。”练字可以训练专注力,不仅有助思绪厘清,还可以修身养性、陶冶性情。

  她才没有害相思,绝对没有!

  “小姐又要写佛偈吗?”写来写去就那一句——一切随缘,缘起缘灭,自随天命,莫强求什么的,看得她一头雾水。

  欧阳芸现今所居住的缀锦阁是隶属未央宫的一部分,座落在未央宫深处一隅,阁与宫之间并无特别划分,仅以一段古拙风雅的木桥作为区隔。桥上踏板暗藏巧思,行经路过不时会发出悦耳的音律,过桥后再经一小段翠绿竹径,郁郁芽枝似唱秋愁,添上一抹新黄,小径上铺满小碎石,小径尽头处是一座凉亭,亭中石桌上燃着熏灯,搁着文房四宝以及一壶茶,茶壶下方有炭炉煨着保温,避免茶汤放久过凉。

  欧阳芸正低头专心练字,偶尔写累了就停下笔休息,若口渴就捧起茶汤凑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浅啜,如是反复再反复,倒也不失风雅惬意。也不知写了多久,再抬首复见天地时,天际已降下黑幕,凉檐下的灯亦不知是何时被挂上的,壶中的茶原已快见底,此刻竟又是满满一壶了,料是喜儿那丫头悄悄给添上的。

  还不想回屋的欧阳芸,一边捧着茶轻啜,一边整理桌上的纸,一张张满满的全是相思之意。她微微一楞,这才发现自己竟重复写着秋风词,满桌子的相思摊在眼前着实震撼,她竟然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

  唉,还说不害相思,这入眼的相思分明都成灾了。

  欧阳芸轻轻叹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张相思压在纸镇下,依然还不想回屋的她,只手托腮,坐在亭内发呆,人一放空,睡意立刻袭来……

  不远处,蔺初阳手执一盏宫灯慢慢向她走来,见她睡得正甜,不忍惊扰的他本欲直接掉头离开,却瞥见纸镇下压着一迭纸,一时好奇便上前抽出一张来看。

  一看,蔺初阳震愕不已。

  满满的,竟全是……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蔺初阳怔怔看着纸上娟秀的字迹许久,不禁莞尔。

  “谁?”似乎察觉到周遭异状,只是稍作浅寐的欧阳芸立刻惊醒,而更令她震惊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被人腾空抱起来,抱她的人正是那个害她倾泻一地相思的蔺初阳。

  “是我,不用怕。”他说道,一贯清冷的声音。

  “王、王爷……”不敢抬头的她只敢将目光锁定在他下巴之处,视线稍微大胆地往上移,发现他嘴角此刻竟然是上扬的,他正在笑,而且是笑得非常愉悦的那种;突然有点好奇这人完全笑开是什么样子,应该是有别于谪仙那样超凡脱俗的上等春色吧?而这样的他,就近在咫尺,近到她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在作梦了。

  “夜冷风寒,在那边睡会着凉的。”

  不是作梦,他清冷中带暖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从凉亭到屋里有一小段距离,这一路他呼吸平稳不见半点喘息,若非她太单薄,便是他有些底子。

  “我有分寸,只是稍微浅寐一下而已。”话势微微一顿,透过窗子翦影看见丫头正在里头忙,眼见就要进屋了,突然有些心虚的她连忙说道:“王爷,放我下来吧,让我自己走便可。”让人撞见他抱着她进屋,那多难为情啊。

  “无妨,就快到了。”察觉怀中人的不安,蔺初阳略微施力将她往怀中带得更深些。

  这个动作却让欧阳芸身子一僵,几乎已经不留间隙的两人无疑只能紧贴在一块,她不敢再乱动,任由他将自己抱进屋子。

  “……小姐。”没想到自家小姐竟是被摄政王抱回来的,喜儿惊讶之余,不忘上前施礼。“奴婢参见王爷。”

  礼数做足后,喜儿掩不住慌张地挨到欧阳芸身边,语气焦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了么?”

  缓缓自某人怀中抬头的欧阳芸捂着发烫的脸颊,面对喜儿焦急的探问支支吾吾,“喜儿,我、我没事,我……”没脸见人了啦。

  看到自家小姐这副娇羞模样,喜儿便是再迟钝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姐,那喜儿先下去了。”终于明白是什么情况的喜儿连忙改口说道:“王爷,奴婢告退。”半刻都不敢再多作逗留,说完便匆匆忙忙退下。

  蔺初阳终于将她放下,让她坐在床缘,目光沉沉。

  欧阳芸一双美眸心虚地左顾右盼,不愿对上他此刻专注得令她心慌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在等她先开口。

  欧阳芸内心虽有疑问,却不做那先开口的人,便也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蔺初阳依然无言,意志力较为薄弱且不想再与他继续僵持下去的她终于打破沉默:“王爷是否有话对我说?”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印象中他总是一派云淡风轻,沉稳内敛,可如今在她眼前的他却是连隐藏都不隐藏,赤裸裸得教她一眼就能望穿。

  “本王依言把那药喝了,却苦盼不到那说好的雪白酥,你说你该当何罪?”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一贯清冷,但语意听来却像是抱怨。

  僵持这么久,便是为了问这事?欧阳芸微微一楞,解释道:“我去了,你正在忙,就没进去打扰了。”

  那两人在里头吵得不可开交,她在那节骨眼捧着点心进去,不被轰出来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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