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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即使每天带着这种厌恶的心情,他依然想要看见她,好像极聪明,其实像白痴一样的傻丫头。

  要分班了呢。五零三,要上一层楼再走过两间教室。林淮希烦躁地用笔尖戳着手边的白纸,另一只手拖着脸紧紧皱眉。

  放学以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动,等到人走光了,京颜才轻声说:“喂,你……要好好上课。”

  “多管闲事,”林淮希瞥她一眼,“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行啊!”京颜急忙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你也要考大学!你总不会想打一辈子架吧!”

  林淮希托着下巴把目光转向窗外,外面高高的松树上积着晶莹的雪,有风吹过,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连成一条雪白莹然的线。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样?”

  京颜一时语塞,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来,说:“你怎么这样说,考上大学多好呀,你可以好好念书,有学历,有好的生活环境,交正当的朋友,还可以遇到对你好的女孩。不是比你现在这样好多了?”

  “我现在怎么不好?”他看着京颜波光盈盈的眼睛,“我现在的生活环境很好,你觉得不正当的朋友我都很喜欢,再说,”他略略移开目光,“我已经遇到对我不错的丫头了。”

  心头像被人用力捏了一下,京颜险些惊跳起来。她攥住手,慌忙站起来,想起昨天黑暗中他的脸庞和肩膀,窗外璀璨的漫天烟火。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又被极力地压抑掩盖住,叫嚣着,吞没着,又缓缓退回去。京颜张张嘴,觉得嗓子干哑到刺痛,微微摇摇头,想让瞬间空白的脑子清明一些。短短几秒钟,就好像已经经历了一场怒吼的洪水。

  她向后退了一小步,一如初次见到他时一样,被吓到的,“我去吃饭了。再见。”她抓起外套飞快地走了几步,又慢下来,像是要停下,但很快又重新加快速度,头也不回地跑出教室。

  再见。

  林淮希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的背影消失以后,轻轻慢慢地呢喃出她刚刚说过的这两个字。

  再见。中文真是奇特,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是意思呢,再见,是再次相见,还是再也不见?

  天气还算好,淡淡的阳光蔓延进来,洒在他的身上。一切都像初见的那个午后一样,空旷的教室,暖人的阳光,被吓到的女孩,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一拳打上他的脸。林淮希伏下身子,像那天一样趴在课桌上,半边脸埋进手臂里,左耳的耳钉闪闪发光。

  日子像平淡清透的水,食之无味,但流淌得极快。

  第六次模拟考试已经过去了,冲刺班里的学生几经变换,京颜依然稳稳当当地屹立在第一名的位置上,遥遥领先。

  出于各种原因,老师们都不敢招惹林淮希,重新分班后,有其他班的同学调过来,座位需要调整。班主任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坐在那里,可是林淮希自己要求换到教室的最后一排,老师自然求之不得。从此,前面的人乖乖上课,他一个人趴在最后面。

  不管怎样,林淮希到底还是继续来上学了。

  他每天来得很早,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动也不动地盯着后门的玻璃往外看。后门刚好对着楼梯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从羽绒服换到棉衣,再换到薄外套,然后是单穿校服,到现在,已经有人穿起短袖。

  她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薄衫,头发长长了很多,在脑后扎起一个短短的辫子。书包的拉链好像坏了,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扯弄着,一个没注意,上楼时差点摔倒。

  林淮希趴在桌子上呵呵地笑,笑着笑着,拎起笔在演算纸上默写出一句昨天记下来的词:“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写完看着这一排歪歪斜斜的字,撇撇嘴,觉得真酸。

  早操时整个楼里都没了人,林淮希从来不去,他以前是坐在教室里,今天人都走后,他闲散地走出教室,慢悠悠上了五楼,拐弯,走过两间教室,站在五零三的门口。向里看了看,没人,他推门走进,熟稔地径直朝第一排中间的座位走过去,从桌子里掏出她的书包,拉链果然坏了。林淮希挑挑眉,一双修长的手在上面摆弄了一会儿,他再次拉动拉链,平滑如初。

  外面广播吵吵嚷嚷地响着,学生们说话声响成一片。每个早晨都这么热闹,也这么冷清。林淮希坐在她的座位上,伸手摆弄了几下她的文具,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添什么新的,再翻翻她桌上厚厚的一摞书,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些。这几个月,她不知道已经做完了多少本习题集。

  广播体操开始了。

  太阳升起来,一时间光辉满眼。

  林淮希在五零三兜转了一会儿,才懒懒散散地走下去,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外面的操还没结束,他今天没有再去窗口往下看,而是趴在桌子上,轻轻闭上眼睛。他的睫毛不密,但是纤长,闭起来像两片小小的扇子。侧头趴了一阵,他转了转,把脸埋进臂弯里,一直到中午放学,都没有抬起来。

  高考,一直以来噩梦般的两个字,像每个普通的日日夜夜一样匆忙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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