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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深夜。北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有太多的事让她心烦。

  白天管家忧心忡忡地告诉她:“自贝勒府从王府分开用度后就一直入不敷出。府中开销巨大,贝勒爷又没有其他收入,每月只从朝廷领固定的俸银,根本就不够用。再过两月只怕连下人们的月俸都拿不出来了!”

  她说:“那就辞退一些下人。一个人的俸银供这么多人开销,怪不得入不敷出了!”

  “可是,”管家说,“府里的下人都是贝勒爷从各处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孤儿孤女,贝勒府就是他们的家呀。倘若辞退的话,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哦?这样?”乍听这消息,她心中的震惊几乎无法形容。收留孤儿孤女?他竟会做这样的事?

  “那就先拿我的嫁妆用着吧!”她说。但她的嫁妆毕竟有限,又能用得几时?于是她便对管家说:“只出不进,纵有金山银山也会坐吃山空。你去集上调查一下,做什么生意比较赚钱,还有召集下人们问问,各自都有些什么擅长的技能。我们要做到人尽所能物尽所用才能让府里昌盛起来。”

  管家那时领命便去办了,但到此时却仍未见他回来复命。

  门外忽然响起轻柔的呼唤:“老婆,老婆?”是宣赫。

  她站起身拉开门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又想搞什么花样?”

  “老婆,来嘛,我给你看一个惊喜!”他一把拖住她就往后花园跑,远远地大喊一声:“来啦!”

  漆黑的花园刹那间便升起几十个大红灯笼,照得一片辉煌。

  一片丝竹之乐凑响,在两路人马夹道欢迎之中,她缓缓走进花园的拱门。果然是个大大的惊喜。

  后花园竟驻进了一个戏班子,浩浩荡荡足有三四十个人,各自穿着华美的戏服在身边穿来绕去。

  一个面容娇美的小旦舞到她面前,觑了一眼,笑道:“呀,姐姐好一个俏模样!”

  接着又转来一个小厮,朝她道个万福便问:“敢问小姐可见过我家公子?”不待她答便唱:“公子他,宋玉般容,潘安般貌,性情温和礼周到,风流正年少。”忽地抬手一指道:“这不,公子来了!”

  一名玉冠锦服的公子含笑朝她踱来,却不正是宣赫?他不知何时已换上戏服,远远一瞧见北斗,立即作惊艳状,“哎呀呀,前面那是谁家的小姐,似这般娇滴滴容颜慑人魄,凡世间哪得如此绝艳,莫不是天上神仙坠下凡?”念罢还开唱: “只令人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扮的却是《西厢记》中的风流张珙。

  北斗忽地怒喝一声:“住嘴!”刹时园中鸦雀无声,人人都呆若木鸡,愕然望着她,“你这败家子,你知不知道家中早已入不敷出了?偏偏你还挥霍无度,居然给我请这么大一个戏班子!你知不知道这要浪费掉多少银子?赶快叫他们回去!这么大的惊喜我可无福消受!”

  宣赫垂着头不言不语。她瞪他一眼,火大地转身准备离去。突然那扮红娘的小旦怯生生地喊:“少福晋,我们不是戏班子。”

  她一怔,回头。

  “我们都是府里的下人啊!我是在花厅里扫地的鹃儿。”

  那小厮上前一步道:“我是厨房里挑水的小豆子。”

  坐一旁拉胡琴的乐师站起来道:“我是门房的老陈啊。少福晋天天进出,难道认不出我吗?”

  另一个吹笛的年轻人酸溜溜地接道,“那是当然的。少福晋可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怎会花心思记住我这个在马房里侍候牲口的下人?”

  北斗感到有些尴尬,环视一圈,果然都曾见过一两面,只是大多还叫不上名字。忽然目光落在一张熟悉的老脸上,惊道:“管家,怎么你也在?”

  管家披着件和尚的袈裟,鼻头上还点着一块白,走上前笑道:“少福晋莫怪。今晚大家都是心甘情愿地义务来帮忙,不用给工钱的。”

  “是啊,不给工钱的!”旁人都点头附合。

  北斗点点头,忽问:“我白天要你办的事都办妥了没有?”

  “禀少福晋,京城现在最繁荣的是布市和马市,另外三年一度的大考将至,客栈也空前地热闹起来。”

  “很好!那么人员呢?”

  “小的这就叫他们自己一一向少福晋禀告。”

  于是四五十名下人鱼贯上前向北斗报告自己的特长。有会织布的,有做过裁缝的,有做过木匠的,厨房里的大师傅更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要到客栈掌勺,保证财源不断。

  北斗笑道:“一定少不了你!”然后侧头问那默不作声的吹笛人:“你叫什么名字?会做什么?”

  那人垂头道:“小的名叫牛大海,少福晋可以叫我小牛。小的除了会相马外其他的什么也不会。”

  “原来是牛伯乐,”北斗朝他一抱拳道,“失敬失敬!”倒把小牛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却对这位子素高高在上的少福晋大大改观。

  “娘子你好棒喔!”宣赫蹦跳着上前,一脸谄媚。

  “你又会做什么?”

  “我会唱曲儿啊!”宣赫得意洋洋,“到客栈里搭一个台架一面鼓,我站那亮嗓子,保证艳惊四座!”

  北斗沉下脸,眼角余光扫到几名下人正掩嘴偷笑,不由得更是恼怒。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便发作,于是淡然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会有许多事要做!”

  一众下人便都提了灯笼陆续离去。

  花园里,只剩下一盏灯照着两个人,相对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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