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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尽管已不同于十年前的羸弱形象,但他依然是那么无法捉摸,外表美丽又充满透明感,彷佛一眼就能看穿,但实则什么也看不清。

  其实,陶水沁对这座华丽的别墅一直存有某种非理性的恐惧,她总觉得,这里储放了太多寂寞,太多压抑,太多苍白,属于伊末尔的青春。

  “你知道吗,在另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个人独自守过每个日出日落,在每个午夜想念一个身影,一个微笑。短暂的身体碰触,看似微不足道,却是足以支撑他挺身站起的动力。”

  “你……是在说你自己?”她愣忡地撑起上身,狐疑地凝望着他,象是看着一个故事真实上演。

  伊末尔仰着脸承受雨丝,目光缥缈。“我常常想起在台湾的日子,每个早晨,你牵着脚踏车冲进前院,然后蹬着轻快的步伐走上阶梯,我躺在床上,揣测着你因为激烈运动而微喘的样子……”

  “等等,你没事想这些无聊事干嘛?”陶水沁讨厌他一脸缅怀的模样,好烦啊,过去式的东西还去想它做什么?毫无意义可言。

  “也许你不相信,在英国的那些日子,我总是想着你。”

  他此刻的温柔目光与那晚的冰冷截然不同,会是刻意演戏吗?

  我喜欢你。那个苍白的少年曾经在这座别墅里如是告白,这么多年来,她偶然忆起,依旧感到胸闷心慌。

  “你走得很仓卒,甚至连陆爸都没有说过你离开是去了英国,你甚至没有给过我们一封信……”她依然感觉得到,模糊的记忆里藏着一丝丝难解的惆怅,来自于这个曾经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

  “因为我不能。”伊末尔凛冽的眯起眸子,明明是躺姿,却是睥睨的仰看逐渐放晴的蒙蒙天空,沾着雨丝的脸庞如玻璃般剔透。

  “什么叫作你不能?我不懂。”陶水沁微恼地喊道,觉得一切都发生得荒谬,自己却站不稳双脚,如涉流沙,不断陷落。

  忽然,他出现在那晚她临时起意劫来的车里;忽然,他成了一个黑金集团的执行长;忽然,他从苍白虚弱变成浑身蓄满压迫力道的男人……

  又在忽然之间,她惊异的察觉自己这十年来时常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不曾间断,且极其吊诡的是,她惊觉自己居然能够轻易地跨越十年的空白,与他毫无隔阂的侃侃长谈,却不觉突兀,彷佛是她迂回闪躲了整整十年,还是绕回原点,尔后又恍悟,两人间的对话早该如此。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回来台湾吗?”伊末尔隐讳的闪避她的问题,撑腰坐起,迷离的眸光凝注她困惑的眼。假使真有命运之说,无庸置疑,他与她早连结着缠绕千回的丝线,宛若一体,无法切割。

  “新闻报导有说,杂志上也写了……”

  “那是我让想看的人看见的假象。”分享秘密似的,他将脸俯近,拨开黏在她秀挺鼻尖上的发丝,在她蹙起眉心打算拍开他的手掌之前轻柔地低语:“我想得到你的心,水沁,即使没有筹码,即使没有任何胜算,我都想得到它,不计一切。”

  陶水沁猛烈地喘息,不小心一口气梗在胸口,眼珠险些瞪出眼眶滚落。

  “你胡扯──”这算什么?!他的口吻活像个偏执狂,非要不可,眼神透露出在所不惜的沉冷,彷佛阴狠地许诺。

  这真的是伊末尔?那个天使般的伊末尔?还是,她从头到尾都被他美丽的面具唬弄,众人憧憬的美丽只是他的伪装?

  “水沁?”突来一声不悦的低吼,如尖锐的一根针,戳破了笼罩在伊末尔与陶水沁之间的朦胧迷幻。

  她恍惚地回首,陆其刚已经满脸火大的快步穿过湿泞的石板道走来,在伊末尔森冷的注视下一把拉她起身,但她的心神还滞留在原地,灵肉分离的下场是脚步踉跄,差点滑倒。

  三人无声地对峙着。

  伊末尔敛眸思忖,伫立时扬抛而来的目光像北国之雪,冷意渗人心扉。

  他淡淡地看向陆其刚,勾起一抹笑。那应该是极美的笑容,为何她看来却是充满狠戾,杀意暗藏?

  陶水沁环拥发冷的双臂,那种踩不到底的恐惧又再度涌现,此刻的氛围象是一场浓雾袭来,白茫茫一片,让她看不真切。

  这下可好,关键人物逐一现身,现在是打算来个谜底大破解吗?

  “欸,你……”她刚要打破足以压死人的沉默,两个以眼神厮杀的男人霍然抢在她之前打起话仗来。

  “你为什么来这里?”陆其刚厉声冷问,彷佛伊末尔是榜上有名的十大通缉要犯,他随时准备掏出手铐将对方缉捕到案。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来?”伊末尔扬眉,尔雅含笑,但眼底满是冰冷的嘲讽。“怎么,打算把我当成犯人质问?陆警官,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陶水沁傻眼,“喂,你们两个能不能暂停一下?”

  “是你把水沁约来这里的?是不是?”陆其刚从任晴泠口中得知陶水沁休假回老家,心里隐约感觉不对劲,匆忙请假直奔南部,没想到真是伊末尔在搞鬼。

  “才不是这样……”

  “是又如何?”伊末尔坚硬的嗓音严酷不容撼摇,微弯起唇,寒得螫人的笑容宛若宣战,又象是反讽讥笑。“小陆,难道你把她当作属于你的东西了?你忘了我离开前说过的话?”

  小陆?好轻蔑的口吻,她从来没听过伊末尔这样喊过陆其刚……不,仔细想想,她从不曾听过伊末尔出声喊过陆其刚任何称呼。

  伊末尔离开之前曾经和陆其刚谈过话?为何她毫不知情?

  陆其刚飞瞄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你不要在水沁面前蓄意挑拨。”

  “怎么,你怕了?”伊末尔优雅地迈步,明明该是一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却是极其慵懒地,充满威胁性地展臂搭过陆其刚的肩,像两个久违的好友般交头接耳。“小陆啊小陆,你以为我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是吗?你以为你可以永远霸占水沁吗?这十年来,你是这样自以为是的认为吗?”

  一双犀利如刃的琥珀色眼睛,透过焦距切割着敌人的脸,完全失去昔日的柔软温和。涔涔冷汗自陆其刚额际滑落,似有顾忌地瞄了被晾在一旁的陶水沁,刻意压低音量,“你早就从她的记忆里退远,现在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你来猜猜,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只是想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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