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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这是什么鬼东西?”双掌分托案缘,做好随时翻桌的打算,她翻眼瞪向负责送膳的小婢,神情比中元节得不到一顿温饱的无主饿魂还要狰狞。

  小婢瑟缩了下,唯唯诺诺的说:“是……是晚膳。”

  “我当然知道这是晚膳!”娟秀容貌瞬间变为青面獠牙,桌案滑现十道爪痕。“敢情辜家上下是闹饥荒,还是闹鼠疫了?居然拿这样小鼻子、小眼睛的寒酸菜色来敷衍我?!”

  “辛姑娘,请息怒,小的只是按照吩咐行事,什么都不知情。”小婢拚命赔不是。

  “好,那你去叫旺总管进来,我倒要问问看,他是存什么心?”

  小婢福身领命,迅速退下。

  不一会儿,她行色仓皇的回到辛芙儿的面前。

  “辛姑娘,今晚府里有大宴,总管抽不开身,要我来向你传报,姑娘的晚膳是经少爷授意,特地请厨子另外准备,总管还说……”

  “说什么?”辛芙儿横眉竖目,彷佛厉鬼现形。

  “总管说,少爷是怕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吃不惯府里的伙食,担心吃多了大鱼大肉,有碍姑娘的修练,所以特地下令要总管帮忙张罗……”借口烂得连傻傻笨笨的小婢都说不下去。

  辛芙儿眯眼,咬牙切齿,“辜、灵、誉。”

  桌案上的爪痕陡地加深,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索命也得找对人,弄了半天,原来凸肚短命的家伙是他。

  “辛姑娘,你……你上哪儿?”眼看青面厉鬼飞奔出漱玉阁,小婢揪起裙摆,紧追在后。

  前后追逐半晌,辛芙儿蓦然顿足,转身喝问,“说,那只该死的臭狐狸在哪里?”只可惜当下无法亲自削根桃木剑,狠狠的戳死他。

  “狐狸?”小婢一头雾水。

  “就是那该死的辜灵誉!”

  “少爷在明月楼……啊,不行,现下不能过去……辛姑娘,留步啊!”

  风吹拂时,珠帘叮叮咚咚,明月当头照,轻纱朦胧,映上人影,融融春意在楼内酒席中流动,平日宫廷内方可窥见的明争暗斗,原汁原味的搬到明月楼开演。

  从前众家淑媛对这个辜灵誉只停留在镇日病恹恹、卧榻不起的印象,纵然他亲爹可是当朝皇上跟前的唯一红人,官阶位居二品的大宰相,如能订下秦晋之好,对家运兴盛绝对是有益无损,只可惜没人会傻到挑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葛屁的药罐子订下白首盟约,说不准洞房花烛夜过后便得守一辈子活寡,如此风险实在冒不得。

  情势迭变,昔今大不同。

  当辜灵誉身披紫衫,活跳跳的步进宫廷时,翩翩仪态不仅令人绝倒,曾探望过病情的王公大臣更惊诧于他有别于以往的木讷寡言,不复病痛缠身时软弱无能的模样,说起话来铿锵有力,神姿焕发,进退有据,言笑自负,颇有乃父之风。

  一时之间,无人不拜服在辜灵誉的风采之下,盛况空前。

  他不单是朝廷炙手可热的宠儿,在坊间更成了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觅婿榜单之首,其他公子哥恨不能变成辜灵誉,只消一记眼色,便能掳获众女子的芳心。

  没人料想得到,昔日那个又病又无能的辜灵誉会有今日的风光,当初铁口直断,论定他活不过弱冠之年的算命仙,砸了祖上三代留下的招牌,羞愧得钻进某道地洞,至今还不敢出来见人。

  辜灵誉,堪称当朝京师第一名门贵公子,当之无愧。

  现在,席上坐着的全是一时之选,归于安穗公党派底下的屠将军的女儿,祖上两代皆官拜三品的叶督统的侄女儿……最耀眼的当然是由童贵妃所生、排行十二的静乐公主。

  静乐公主深受皇帝爷喜爱,骄气重,架子颇大,不过是偶然某一次远远的瞄了一眼陪同父亲上朝的辜灵誉,从此便芳心暗许,非他不嫁,获悉今夜辜府有大宴,自然不能少了她。

  她坐在辜灵誉右手边能掌控全场的上座,席间不时晃动螓首,与他交头接耳。

  沦为陪衬的名门千金们眼红之余,只好藉着低头猛吃来弥补空虚感。没办法,身分有别嘛!

  几杯黄汤下肚,静乐公主的情绪越来越高亢愉快,两颊晕红,半挨在辜灵誉的肩侧,眼尾含媚,咯咯娇笑,戳高玉指,直闹着要他哼曲助兴……

  怒发冲冠的辛芙儿狂奔而至,一眼撞见,拨开珠帘的柔荑蓦然僵住,双脚定在原地。

  笑声倏地消失,张张粉颜有志一同的睐向这位脸色铁青的不速之客,登时你觑我,我觑你,互相猜忌,若比作鸿门宴当如是。

  辜灵誉好整以暇的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不着痕迹的推开借酒装俏,腻在肩侧的静乐,不疾不徐的回首一瞥,墨染剑眉半挑半扬,饶富兴味的转动眼珠,嘴角微扬,藏有言说不尽的狡智。

  “辛姑娘?”

  酸酸,芙儿,然后是辛姑娘,由熟稔再到形同陌路的称呼,说真格的,她感到莫名的火大。

  口口声声称她为改变命运的救命恩人,态度忽热忽冷,纵然是她不断的推拒他所谓的报恩,实在也不必如此冷漠相待吧?可恶的臭狐狸!

  辛芙儿露出僵凝的笑容,依循相同的模式回敬他,“辜公子,打扰了,小的有一事不太明白,特地前来解惑。”公子,小的,相当刻意兼故意的用法。

  一听她自称小的,辜灵誉顿时淹没在轻蔑眼波之中,差点灭顶。鬼怪见多,说实在话,还是觉得有呼吸心跳的凡人最可怕。

  “辛姑娘不明白些什么?”他撩褂起身,由横觑改为正视。

  辛芙儿冷笑,“还能有什么?自然是与晚膳一事有关。”

  “晚膳怎么了?”他扬高眉头,故作惊讶,模样当即是浑然天成,毫不造作。

  “明人不说暗话,少在我面前装傻!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我换掉菜色?你究竟存什么心?”她双眼凸瞪,一字一句全出自咬紧的牙关,分外清晰。

  “我看近来辛姑娘似乎有些浮肿,怕是鱼肉吃多,有碍健康,特地让厨子弄清淡些。”

  好你个辜灵誉,摆明拐着弯暗指她发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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