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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敏儿。”耳熟的叹息声响起,在判官的通报下,旋风赶至的赫轻轻揽着颤抖不辍的单薄身子,将震僵的她呵护在臂弯内。

  “护使哥哥……他不要敏儿……宸秋哥哥说他不希罕敏儿……这一次他是铁了心丢下我了……”她痛哭失声。

  “你冷静点,千万要挺住,这里的一切对你都会造成伤害,你不能在这里倒下。”赫稳住她濒临崩溃的发抖双肩,一反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神色严谨。

  “护使哥哥,我好难受,头又晕又疼,从离开昆仑之后,就一直觉得不对劲……”

  “你的身子除了昆仑以外,哪里也去不得,你能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极限?”她漾开凄美的笑靥,卧倒在赫的怀中,努力瞠大陷入冥暗的朦胧泪眼。“在还没见到宸秋哥哥之前,我不会倒下,不会倒下……”

  听着她傻气的呢喃,赫更加暴怒,“那个混帐小子早就走了,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你到底想任由他欺陵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敏儿,你私自离开昆仑已经触犯天条,我不能再替你隐瞒……”

  “嗯咳。”天官打岔,“我说赫啊,怎么都过了几百年,你还在干这等差事?”

  赫没好气的回瞟,“闭嘴!我爱干护使不成吗?”

  “你怠疏职守,还敢大声?要不是有判官在这里顶着,她恐怕早就化为乌有。”

  这样说来,也是对啦!偏偏他就是跟玉面判官不对盘。赫的眼角余光瞄过兀自埋首批写朱册的雅俊侧容,啧,无论过了多久,这家伙永远一派气定神闲、清心寡欲的模样,看了便火大。

  不过欠了人情就是不得不放软姿态,谁让他是官阶矮了一大截的小小护使。

  “我说判官啊,这回有劳你知会我一声,护使赫在此跟你谢过了。”赫不情不愿的拱手作揖,颔未沉,连腰都懒得弯,马虎得可以。

  判官手中的笔再次顿住,微笑的说:“护使不必太过客气,都是分内之事,应该的。”

  应该你个头哩!赫腹诽,表面倒是一派和乐,“既然这里有判官把关,那我也不便久留,先将敏儿送回昆仑……”

  “哎呀!都什么时辰了?王母娘娘的寿宴都过一半了,走走走,赶紧去筹礼拜寿。”地官大声嚷嚷,要天官收工走人,先瞄向脸色骤然青绿的赫,再转向判官。“判官不走?今日王母娘娘大寿,最想看见的人肯定是你,你不去,就没戏唱啦!”

  “等会儿吧!我还得留下来善后。”判官含笑的说,看着远处正在互诉衷情的一双姿影。

  天地双官了然,点了下头,随即离去。

  可恶又白目的地官,好端端的,干嘛要提起拜寿一事?分明是跟他作对……赫暗谯。

  “护使。”判官若有所思的垂望半晕厥的娇颜,好心的温声道:“这位敏儿姑娘不仅是触犯了天条,她的灵犀已经开了情窍,恐怕非得往上呈报才行。”

  “我明白,只是……于心不忍啊!”赫重叹一口气,低头看着泪湿的小脸,依然喃喃喊着宸秋哥哥,体温骤降,冷得像块冰,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蜕回原形,得火速返回昆仑才行。

  糟,按这情势来看,纵使他有心包庇也没辙,说到底一句话,都是姓尹的茅山小子惹的祸!

  “护使哥哥……”苍白若雪的脸蛋微微仰起,忍耐着刺骨之痛,苦苦央求,“求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先别说话,有什么事,等我们回到昆仑再说,现在我得想办法帮你灌注灵气,否则我怕你撑不过。”他边说边以眼角余光瞄着又在批写的某人。

  察觉到赫的意有所指,判官淡淡一笑,掩好生死簿,慢条斯理的踱上前,充当帮手。

  “好,回昆仑……我们回去昆仑。”轻合双眼,敏儿任由沉重的身子漂流一般载沉载浮,一颗心再无牵挂、再无挂碍。

  她的心寻觅不到一处可以栖息的地方,真的累了、倦了,作了这么长的一段梦,也该醒了,涉足千山万水,到最后仍是躲不过既定的天命,直到尽头,依然仅剩她一人。

  灵犀啊灵犀,有了灵犀又有何用?

  宸秋哥哥不要她,拥有再多的灵犀也只是徒然。

  她不要灵犀了,不想再体悟七情六欲,不想再感受何谓分离之苦……能不能不要了?实在太痛、太苦了,聪敏活泼的敏儿承受不住。

  喂,你跟我玩,好不好?

  我答应你。

  说好的,绝不能反悔喔!

  我答应你……

  “护使哥哥,我不要灵犀了,能不能请你把它拿掉?敏儿不要灵犀了……”这是她返回昆仑,张开双眼后,说的第一句话。

  骄阳曝晒,将一望无际的旷野镀成遍金,温柔的春风时而呢喃吹拂,彷佛正诉说着一则哀艳传说。

  仰躺的颀瘦身躯侧身一翻,下意识的抬臂遮去刺目的光线,闹空城的胃部翻搅着酸液,在一个换气不足时,苦涩冲喉,他起身咳呕,将满腹的苦水吐尽,弄脏了绿茵。

  绿绒蒿?虎爪耳草?这些不是昆仑才有的植物吗?

  醉了一宿,尹宸秋蓦地惊醒,勉强睁开双眼,单膝跪地,环视周遭熟悉的一切,憔悴的脸庞迷惘茫然,泛麻的大掌抚过砾地绿草,手指不禁微颤的握紧。

  失去意识前,他明明在京师驿站,为何一夜之后,醒在昆仑?

  他眯起眼眸,极力回想,仍是毫无印象,京师到昆仑是一段漫长遥远的路程,不可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行走回来,这其中必有古怪。

  盘腿坐下,时而仰望天际,时而聆听风啸,直到落日斜阳将状似守候的坐姿映成一条孤寂瘦影,他无动于衷,只是任凭日落月升。

  “宸秋哥哥……”撒娇上扬的口吻缥缈回响。

  他猛地回首,依稀可见熟悉的人儿双手负在身后,俯下灿烂的笑靥,镶在两颊的深邃酒窝是她最可人的特征,像只云雀,轻盈的脚步点跳不止,总爱绕在他的周围打转,怪傻气的……

  停!他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动不动就忆及那张令人心烦的笑颜?他明明对她感到极度厌烦,丝毫不想再看见她,可是为什么越想忘记就越惦记?

  迷惑的看着敏儿的幻影在他的身畔坐下,并拢一双雪白裸足,细致的下巴支在双膝间,染霞的心型脸蛋微微一偏,眨了眨灵秀大眼,莞尔的回瞅。

  “你在看什么呀?”

  “我在看你。”他压抑过度的嗓音粗嗄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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