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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不行啊!我……”得赶回地庄,看紧祖奶奶。

  “陪我坐一会儿。”轻描淡写的一句,既非请求,更非命令,只象是随口发出的无心之语。

  敏儿眨着灵秀大眼,心儿怦怦狂跳,看他的大掌离开她纤巧的腕骨,自顾自的撩袍坐在大石上,侧过俊脸,眯起能够洞悉人性的双眼,随风向而流转。

  她悄然抚上发烫的心口,缩身坐在离他一尺之遥的石头上,怔怔的凝瞅,暗暗揣想着,他的眼里都看见了什么?他的耳里都听见了什么?

  其实她明白,他心在浮世红尘,身在昆仑,总是渴望着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对他而言只有痛苦难堪的回忆的人间仙境。

  “不走?”尹宸秋赫然转头看着她,压根儿忘了方才说过什么。

  “你不是希望我留下吗?”她委屈的扁嘴。坏人,每次都这样,说过的话就不算数,根本不把人放在心上。

  稍微松懈了戒备的俊脸不经意的泄漏淡淡倦色,他支颔眺望苍缈云海,眼色迷离的呢喃,“你知道吗?总有一天我要离开昆仑,回到京师,届时我将统领整个茅山门派,合而为一,再也没有人能看轻我的能耐,再也没有人。”末了还刻意重复,加深语气。

  “……你想回到小师妹的身边,是吗?”

  “别跟我提她!”他赤目怒喝。

  敏儿吓得僵住,瑟缩双肩,揪紧前襟,不敢吭声。

  好凶喔!自从宸秋哥哥象是变了个人之后,便不曾再提起小师妹的事,这三个字彷佛成了一大禁忌,连他自己也不许触犯。

  可是小师妹并未就此从他的脑海抽离,反而是藏进更幽深的心底,像一处尚未结痂的伤口,亟欲隐藏,不让人有机会窥碰,任由它暗暗溃烂脓血。

  他不疼,她却感到痛,彻底痛到骨子里去了。

  瞬息万变的风浪吹醒了怒红双目的俊颜,额头绷紧的青筋略微松弛,随着抿直薄唇,下巴不再那么刚硬,顺着凛冽寒风刮面时,逐渐趋缓。

  沉默良久,他不看那双太过干净的晶眸,拇指支顶下颔,面色阴沉的直视前方,迷离的焦距落在群壑之外,不见定点,低声的开口,“往后不许你再提这个。”

  “宸秋哥哥……你心情不好,是不是?”

  “你错了,我心情特好,好得不能再好。”瘦削的面颊轻轻牵动,眸光冰冷如银。“牟兆利将他的毕生绝学全传授给我,所有的炼丹秘笈,甚至是茅山秘法,都一并托瞩给我,从今以后,我便是主宰太虚殿的唯一至尊。”

  她似懂非懂,频频点头,旁徨的问:“那你快乐吗?高兴吗?”

  孤峭的英挺侧影蓦地一顿,风吹乱的发丝覆盖了颜面,看不清神色,只听见略带沙哑的声调说道:“我当然快乐,再高兴不过。”

  “那你还想不想回到小……”糟,差点又犯了大忌。她赶紧改口,“想不想回去京师?”

  他斜睨了她一眼,不悦的拧眉,“我方才不是说过,总有一天会离开昆仑,回到京师。”

  “是呀!你确实是这么说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想回去的念头究竟有多强烈?是不是像你当初上山学术一样,非行不可?”她落寞的绞扭十只纤指,忽地忆起初识喂水时,曾被当作滑嫩可口的冬笋,让他一口含咬。

  怎么就这样过了呢?

  那样美好的一段岁月,为什么总在懵懵懂懂时,无声无息的自撑张的指缝中缓缓流逝?

  她很笨、很傻,总是只能记得眼下琐碎的片段,要回忆从前的只字词组却得耗费大半天的工夫,也只能拾起残留的零碎。

  宸秋哥哥的天命便是承接太虚殿,撑起整个茅山道门,而她呢?是不是也只能循从天订的规矩,老老实实的往下走,走到尽头?

  她怕黑,怕暗,怕孤单,怕无聊,尽头那么远,她一个人去得了吗?

  假使宸秋哥哥当真知悉她的身分,也会换上另一张面孔,穷凶恶极的对待她吗?

  不会的,她相信宸秋哥哥。

  一直以来,她都那么的信任他,所以才会乖乖的等在原地,傻望他的背影,盼他回首,盼他从自我折磨的心牢挣脱时,能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她呀!

  但是祖奶奶曾经说过:等待,往往是最绝望的时刻。

  敏儿揉了揉惺忪的眼,望见层次分明的无垠苍穹,傻傻的回想蓦地中断的梦境,又是和往常一样,不停的追逐在冷漠背影的后方,一路跌跌撞撞,眼泪和鼻水齐发,喊哑了嗓子,也不见前方人影有片刻停留。

  唉……

  “有时候我会想,我那么绝情的对她,是不是做错了?”

  熟悉的嗓音钻进小巧皓耳,侧身蜷卧的鹅绒浅黄姿影撑起上身,披掩的黑袍顺势滑至腿上,她怔忡的垂睇袍背上精绣的八卦图腾,还肿着的眼眶须臾凝聚新一波湿意。

  宸秋哥哥还是关心她的,他还是很在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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