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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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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很累,累得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但今天是重要的日子,非得早起不可。 近半个钟头的个人独奏攸关一纸毕业证书,筹备了大半年,为的就是站上舞台展现自我的璀璨瞬间,所以…… “小蕾?小蕾?小蕾?” 突来的一巴掌毫无预警的挥上睡沉的脸蛋左颊,霎时,火辣辣的五指印浮现在几可窥见淡紫色微血管的苍白肌肤上,迷离的意识因震痛而霍然苏醒。 当罗蕾莱弹起身后,第一个动作是捞过外壳凹陷号称耐摔第一的闹钟,赫见时针指向三点,惘然的大眼立即改瞪向无缘无故半夜把她打醒的女人。 “阿篮,你不睡觉是在发什么疯?” 阿篮无辜地瞅着发火的罗蕾莱,扯弄怀中陪伴多年的兔宝宝玩偶,一脸不安。 “小蕾,你怎么还有心情睡……” 罗蕾莱翻白眼,往后躺平,起床气未消,但睡意倒是大大骤减,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有那个闲情逸致陪室友聊通宵,于是故意闭眼假寐,佯装不曾看见阿篮拉倒甩动兔宝宝耳朵试图引起她注目的举动。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言行举止却如未解世事的稚童,以院长和老师们良善教厚的说词来形容,这是上帝在造人时发生了小错误,导致灵魂铸体时产生无法治愈的瑕疵,翻成白话,他们是一群智能有障碍、永远不懂人世丑陋的孩子。 育幼园收留了太多这类的孩子,多不胜数,这类的孩子没有谁会愿意领养,只能年复一年终老于院中,阿篮不过是云云范例之一。 玛丽亚的天使?去他的,如果这些孩子真是天使,为什么还要遭受这么多磨难和异样的眼光?真是鬼话连篇,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替缺陷商品覆上掩盖的包装,仿佛如此一来便能展现人类的同理心与良善之心……全是狗屁不通的虚伪谎言! “小蕾……”屡屡得不到同伴的关注,阿篮发出可怜兮兮的低鸣。 “阿篮,你再不躺回自己的床上,我明天要告诉院长,让他罚你喔。”无声叹息,罗蕾莱睁开眼,只能以吓唬小孩的妥协口吻劝哄。 阿篮圆圆的胖脸虽浮现惊恐,但一向胆小的她却依然固执的呆立,不肯挪动庞然的吨位,鼻音浓重的抽噎着,“小蕾,Dolly不见了……Dolly一定是被坏人带走了。” 看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哭得像五岁的小孩,真是令人觉得可怜又可笑,但此时此刻罗蕾莱却笑不出来,在消化完那句“Dolly不见了”之后,她再次弹起身,昏沉沉的脑袋像是被谁拿铁锤狠狠敲了一记,每条神经都肿胀抽痛。 她惊愕的瞪着阿篮,“你在胡说什么?该不会是又作什么奇怪的恶梦了?” 阿篮瘪嘴猛摇头,“没有,我没有作梦。我刚刚去厕所的时候,看到院长和罗爸爸躲在小教堂说悄悄话,所以就偷偷躲在旁边听……结果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警察要抓小偷……” 永远别想从这些天使身上套出什么可靠消息,因为那只会将自己活活累死罢了,这是罗蕾莱与阿篮当了十三年室友所得的体悟。 “你确定你有听见罗爸爸说Dolly不见了?”罗蕾莱按捺着浮躁试探地问。 “有啊,罗爸爸眼睛红红的,好像在哭……” “他们还说了什么?”自小捧在手掌心的宝贝不见了,当然会哭得死去活来,光是金额无上限的栽培法就不知投入了多少新台币,换作是她也会哭到瞎。 “好像还跟钱有关系……还有谁要勒死谁什么的,我不记得了。”阿篮苦恼的挤眉苦思。 迅速意会阿篮拼凑不完全的语汇是“勒索”一词,罗蕾莱的思绪像被吹散的一叠纸,杂乱无序地漫天飘飞,抓不到一个着力点,但她仍努力试着在一张张纸上繁密的文字中寻迹。 今晚,Dolly搭上了那辆公车,那个满口鬼扯的神经病尾随在后,也一同搭上公车,会不会…… 惶然的眼蓦地浮映出一双刀刃般凛锐的冰眸,挥之不去的残影镂刻在她眼中、脑内,扰乱了她的心神整整一夜,即使入梦也不肯罢休,甚至在阿篮呼她巴掌惊醒的前一刻,恍惚之际,她仿佛瞥见那个古怪的男人就坐在床畔,以阴郁的神情睥睨着她。 那个男人像是呑噬所有光芒的浑沌冥夜,所到之处皆会将人卷入一片漆黑中,那双无所畏惧的锐眸,宛若镶嵌在险峻岩峰的彩矿,光泽夺目且暗藏致命的危机,稍一失神便让人坠入万丈深渊。 会是他下的手吗?他要找人的就是Dolly? 怎么也忘不了他移开视线关键的一刹那,男人弯起唇角冷笑,宛若手持镰刀的死神,预备夺走某条宝贵的性命,教人战栗…… “小蕾,你怎么还有心情睡觉?”阿篮瞪着翻身卷被掩面,打算闭上眼再入梦乡的罗蕾莱。 索性转过身,她懒得再理会阿篮,语焉不详的咕哝,“睡啊,干嘛不睡?”闭眼是怕一睁眼就满是那古怪男人的影像,但闭上之后似乎改善不了什么,那张深邃俊脸依旧象病毒一样不断入侵她体内,控制所有神经系统。 “小蕾的心好坏喔……Dolly不见,你都不会担心吗?” “不会。”床上传来一句斩钉截铁的答复。 “小蕾是坏人!”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好人!”骤然掀被,罗蕾莱恶狠狠的吼完,再次拉高寝被,闷头就睡,无论阿篮怎么摇、怎么喊,打定主意像尊死尸般无动于衷。 无可奈何,阿篮只得像个讨糖失败的颓丧孩童,揪起兔宝宝玩偶的耳朵,一路拖着躺回她的床上去。 待隔着一张老旧书桌的邻床模糊的传来平稳的鼾声,蒙在被子里装睡的苍白小脸这才徐缓的探出,氤氲的双眼失神地愣望着满是霉斑的天花板。 罗蕾莱茫然的视线无意识的跳跃在一朵又一朵暗褐色的霉花间,纷扰的思绪凝结在片段的记忆里。 Dolly和她拥有相同的名字,命运却迥然殊异,Dolly的父亲是热心公益的富商,协助院长创办了圣心育幼院,每逢假日便是陪育幼院的孩子们玩耍,慈蔼的罗爸爸。 善良的天性会遗传吗?尽管她内心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从世俗的眼光看来,罗爸爸的心肝宝贝,确实是善良得像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让人不敢靠近亵渎的女神。 那么,邪恶的基因会遗传吗?答案无从推断,无从探究,偏偏普世的集体意识里,坏胚子永远是坏胚子,瞧瞧她,不正是一个绝佳案例? 平淡的相貌,凄惨如电视芭乐剧的身世,不知父母是何方妖魔鬼怪,被随意遗弃的孩子,能有多优秀的基因?纵然真的有,恐怕已被残酷的现实彻底覆灭,无从考据,无从发挥。 她仅有的命运,便是罗蕾莱这个名字与一把古旧的提琴。 正因为恰巧与罗家小公主同名,罗爸爸泛滥的爱心扩及她身上,知道她热衷音乐,喜欢拉提琴,所以破例以半收养的方式供她念音乐科,并支付个别指导课的钟点费。 这样的待遇,全因一个名字而起,她唯一的幸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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