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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大雨冲刷下,腥红的液体沿着她全身上下每个部位滑到地面,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一圈红光,煞是沭目惊心。

  她的瓜子小脸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只是被车轮辗过又被柏油路面磨坏的脸皮,让人瞧不清她原来的清秀。

  “咚”地一声,他双膝跪地,溅起地上的血花,染红他的眼、他的脸、他的衣、他的心。他的身上尽是她俩的鲜血,这是上天给他的庆贺?

  什么雷鸣、什么雨声合奏的欢乐舞曲?什么雷神、什么雨神的祝贺?根本都是狗屁!根本什么都不是!

  那雷鸣、那雨响,根本是催促她俩魂归天的勾魂曲。

  去他妈的狗屁雷神!去他妈的狗屁雨神!都是混帐!一堆该死的混帐!

  大雨哗啦哗啦,沁凉他的身子,他听不清路人叽叽喳喳到底是在对他说些什么。

  雨帘下,救护车一路鸣笛由远而近,一部停在这端,另一部在对街停下,车顶上的红灯闪烁不停,像在照亮黄泉路,好让她们不怕黑,安安稳稳地走进阴曹地府。

  待她们分别被救护人员抬上担架,送上车后,“砰”地一声,车门重重落下。双眼一眨,他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颊早已流淌着温热,在冰凉的大雨下,那温热益发灼烫、伤人。

  那日,潇潇秋雨中,他懂了什么叫男人泪。

  那日,潇潇秋雨中,他尝到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那日,潇潇秋雨中,他同时失去挚爱的未婚妻和至亲的妹妹。

  那日,潇潇秋雨中,他才明白原来女人都是脆弱的花朵,易碎。

  他在大二那年春天认识芸心,情芽初开,然后茂密成爱情林。他在拿到硕士学位那年秋天,风雨潇潇,情叶飘飘,情花枯凋,而情意满满的心,从热烫变冷,然后凝成冻。

  之后,他像掉了魂,整日过得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一个无心之人,哪还会惦记人生?他想过干脆跟着她们一起离开,却在因缘际会下,听了国科会特约研究人员向震谭的一场演讲后,改变了想法。

  瓶瓶和芸心的离开,绝不是为了要让他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老天爷带走她俩却留下他,也不会是要让他悲伤到结束自己的性命。若是如此,当时一并连他也带走就好,何必留他?

  是以他告诉自己,他要为她俩在人世好好活着,也要对身边的人更加良善、更加照顾。

  所以,于事,他进入向震谭成立的视心研究室,成为研究员。一方面好好工作,一方面也是希望借由深入了解人类心理的同时,能让自己早日沉淀那哀伤。

  所以,于人,他对双亲更孝顺,即使他们仍不谅解为什么他没尽到兄长照顾妹妹的责任。

  不仅是双亲,身旁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能享受到他的关怀。

  除了恋慕他的人……

  他长相俊美,个性虽冷漠心却是善良,向他示好的女性极多。

  可他的爱情林枯死了,他的心凝冻了,他再也爱不了女人,也不要女人爱他。所以一旦发现有女人对他有意,他便疏离。

  虽然他努力活着,好让天上的芸心和瓶瓶放心,但每年秋季,天不落雨就没事,一旦降了雨,他便止不住过去恶梦的侵袭。

  哗啦哗啦,一场急雨骤下,那雨珠打在地上的声响,流淌过他的耳,穿透他的心,又渗出细密血丝。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尖锐地让林凡自梦中惊醒过来,他一身冷汗。

  呆瞪着花店玻璃大门外的街景,一片灰蒙蒙,雨水不断冲下。

  因为下雨了,所以他方才又梦见那年的秋季。

  ……他刚才睡着了?

  电话铃声还响着,他抹抹脸,坐正身子,大手捞来一旁米老鼠造型的话机,拿起话筒。“深深花坊,您好。”

  “大哥!”季深深的声音在那端响起。

  “嗯,你还不回来吗?”这店是深深的,他是深深的员工。

  “对呀,会场这边还没忙完。”一个大企业家办活动,需要鲜花布置会场,季深深一整日都在会场忙着,花店就暂由林凡一人看着。“我看外面雨好大,店里大概不会有客人上门,你早点回去休息好了。”

  “嗯;:”他握着话筒,视线调向玻璃大门外。这么大的雨,客人上门买花的机会确实不大。“那我店门关一关,去接你?”

  “啊,不用不用。”季深深的声音变得有些困窘,“嗯……那个……等等有朋友会来接我啦!”

  “哦?”关于她口中的“朋友”,林凡心知肚明。因为他和那个人,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他当然不能说破。“那……外面雨大,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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