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碰了碰她冰凉的额头,在姬万里怨恨的刺人眼神中收下心镜,淡淡地道。
老人当然了解,他不能谅解自己竟在此刻与她撇清关系,这样极端无情的举动。
可是姬万里不明白,这是他与这徒儿缘分已尽。
蔚青心怔怔回望着老人,心口漾着别离的伤感与解脱。
须臾,她似有若无地牵起唇角,而后失去意识。
她明白师父的用心,在于让她不用再两难。
无论她此劫是生是死,都能从艰涩的责任中解脱,毋需再背负那无止境的压力。
为此,她安心昏睡。
“青心!”姬万里万分惊恐,怕她就这样死去,一颗心快要崩溃,抱紧她瘫软的身子怒喊:“不!你别想丢下我,我等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等你这些无情的话!看着我,不准闭上你的眼睛,你连我的心意都不明白,怎能狠心撒手离去!”
“她还没死,别伤着她。”
老人缓缓站起,一句话止住姬万里疯狂的举动。
他抬头,无力地瞪着白须老人。
“无论你信或不信,你的心意她都明白。”
老人捻须,突然开示他。
“你是说,她真的可以看穿我心中的想法?”
为此,姬万里不禁感到愕然。
他曾经如此以为,却不敢相信。
可是,就算她都明白,他也不要她死去啊!
“拥有心镜,便能看透人心,除非你什么都不想,否则她不可能看不透你的心。”老人似笑非笑,庆幸蔚青心至少已拥有一份真情,恢复常人也无妨。“信不信,由你。”
姬万里咬了咬牙,发现自己不在乎这件事的真假,只在乎——
“你能不能救她?”
他抱持着仅存的希冀,因为除了他,他已无他人可求。
老人轻声一吁,喟然而叹。
从怀中掏出一瓶金色、一瓶银色的葫芦药瓶,一并丢给姬万里。
“金色内服,银色敷于伤处,其余就只能听天由命,看她的造化了。”
语毕,白须老人转身踏出小庙,就此消失在狂风骤雨中。
姬万里接下药瓶,仅瞟了老人离去的背影一眼,便迅速照老人说的话去做。
他用两指掐开蔚青心紧闭的苍白嘴唇,将药用口哺进她嘴里,再小心翼翼地撕开她的袖子,替她已开始泛脓溃烂的伤口撒上银色小瓶子里的药粉。
眼看她就要断气,他也只能相信唯一的希望。
最后一搏,他害怕得连手都在颤抖。
青心,醒醒,别丢下他一个人啊……
蔚青心躺于床榻上,算算昏迷已有七天。
白须老人给的两瓶好药,只保住她一口虚弱的真气。
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个个都说她已回天乏术,想要活命,得看阎王是否放人。
姬万里模样憔悴宛如病人,却一步也不愿离开床边。
眼看着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无言痴守着将要从自己手中逝去的生命,害怕命运恶意的捉弄,抢走他今生的挚爱。
那天老人离去后,吞了药的她一度清醒,却如昙花一现。
醒来的她躺在他怀里,吃力说出口的话却是——
我不怪你……别气自己……
直至完全昏迷之前,她仍记挂着他会不会自责。
但,事实就是事实,如果她真死了,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若不是他,青心就不会被暗箭所伤。
天啊!
如果她死了,等于是他亲手所杀!
“一命抵一命,你死了我绝对不会独活,黄泉路上有我陪你一起走……”
不知第几个大夫摇头离去后,姬万里轻轻握着蔚青心垂软的手,举在唇边一根根细吻着。
强撑着身体陪在她身边,他不让自己因疲惫不堪而倒下,坚毅的眸中有着模糊的泪光。
他的痛苦,全写在不欲独自求活的黑眸中。
将疲倦的脸轻轻埋在她的手心,似乎想在那里获得相信她会醒来的力量,却察觉手中的温暖不知何时已开始渐渐消逝。
一刻心紧紧揪起,他不由得骇然发慌,甚至四肢瘫软。
随着她的生命渐渐逝去,他的气力仿佛也被抽走。
不,他决不让她死!
他不能失去她!
强自振作起精神,姬万里吻着她冰冷的十指,开始对她说起话来。
“还记得你第一回对我笑吗?那年你只有两岁,小小的眼、小小的嘴、小小的手是那么可爱,笑起来像朵盛开的芙蓉花;我那年五岁,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却再也忘不了你那天对我展露的微笑。
曾几何时起,你不对我笑,也不爱对任何人笑了,我却始终记得你笑起来时的模样,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灿烂。我知道你一定很气我,还没娶你过门,就给了你那么多束缚;可你不知道,我对自己发过誓,一生一世都要保护你,我只是不愿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爱人性命垂危,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对她说话。
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所以他得不断地说,说到她听见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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