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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耐心让他看了又看,我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先生,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快满三十五岁的欧巴桑,你看再仔细,也不会变成绝世美人。”

  不急于一时,可是我迫切想知道任峡的下落,早一秒都好。

  “不,我觉得你相当漂亮,很有成熟女人迷人的韵味,却又看不出超过三十岁了,还有张可以拐骗二十岁少年的娃娃脸呢。”扬起眉,他很真心似的对我笑。

  “嘴巴再甜,我也没糖可以给你吃。”摇摇头,心底还是有点高兴。

  纵使老到七八十岁也好,没有女人被赞美会不开心的吧!

  平凡如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也是一把年纪,不爱吃糖了。”年纪和我差不多上下,他笑起来倒有几分孩子气,让我不由得跟着他笑了起来,松懈这阵子过于绷紧的脸部神经。

  始终找不到任峡和奇奇,我很久都没笑过了。

  “虽然和你说话很开心,还是请你言归正传吧!”笑归笑,我还是请求,没忘了我不是特地花钱找人闲扯淡、纯聊天打发时间的。

  照任峡的算法,说不定这男人待会儿就要跟我收超时费用。

  无论如何,我还是认为钱能省就省,必须花在有价值的事物上。

  “老实说,我真服了你,会想到要用这种方法找他。”配合我的希望,他的表情跟着认真起来,“不过你应该知道吧?说是打算成家立业另谋头路,所以任峡早在四年前就辞掉工作,离开圆满意,而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和公司联络了。”

  “我不知道……”又是一个我无法消化的讯息。

  任峡在四年前就辞了工作?他和我的合约关系,不是一直持续着吗?

  这五年来,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就是认为彼此只是委托关系,认定他只把我当成他的工作,自己陷入反反覆覆挣扎之中,还为了这缘故不时害怕五年的限期啊。

  现在,眼前这男人却告诉我,任峡早在四年前,就为“成家立业”辞职求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意思是,你们没办法替我找到他吗?”强迫自己冷静,我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只怕最后的希望就这么没了;不只任峡,连女儿也要不回来。突然间,我觉得任峡好残忍,他的离开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结果他不只离开,还把我仅存的支柱一起带走。

  把孩子从一个母亲身边抢走,本来就太狠心不是吗?

  奇奇是我仅剩下的重要宝贝啊……萧慎打量着我,有些缓慢地道:“说没办法也不是没办法,毕竟我们圆满意可是标榜专门替人解决疑难杂症,说无能为力不是自砸公司招牌吗?更何况,你委托的工作应该算是征信寻人,还算不上疑难杂症。”

  “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去找征信社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把上门的客户往别人怀里推。”

  “饶了我吧,为了找他们父女的下落,这一个月来我吃不好睡不好,脑袋完全陷入无法思考的状态,能和人周旋的脑细胞也没剩多少了,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禁不住求饶,希望他说话别再兜圈子。

  抚着发疼的太阳穴,我的确快要元神耗尽。

  “那家伙到乡下当农夫去了。”萧慎出乎我意料之外,突然很干脆道。

  “农夫?”逻辑一时不连接,我还在发楞。

  “任峡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的……”瞥了一眼我的反应,萧慎才继续说下去:“听说那个坐落于穷乡僻壤的孤儿院,这几年来是因为有院友持续捐款,才不至于因为经济来源困难而关闭。”

  在我专注的聆听中,他有些笑谑般凝望着我道:“最近,听说那个院友还回去买下孤儿院附近的田地,种起桃花树和蕃茄来了,你说他怪不怪?”

  是任峡,他说的人绝对是任峡!

  “这些准确无误的消息,可是我在他身边拗了几年,死皮赖脸当他的朋友,好不容易才探听来的呢!这是绝对不会错的消息来源,怎么算都便宜你了。”萧慎边感叹边睨着我,故作严肃的表情却突然放松一笑,“罢了,虽然晚了五年,就当作是我给你们的结婚贺礼吧。”

  楞了一下,我打从心底感激道:“谢谢你。”

  在我的感激中,萧慎突然有些歉意挥了挥手,一脸不好意思。“不用谢了,如果这几年间,曾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去找你麻烦,就请你当扯平了,尽量别放在心上;可别抓任峡来问哪,你问了我肯定会被他一脚踹死,虽然是我一时大嘴巴,不小心泄露公司机密,让那个死缠着任峡不放的女人知道你住在哪里……”

  咦?难道他是说——尾声熟悉得让我的心泛起阵阵涟漪呵!

  一行行桃花树底下,栽种着我再熟悉不过的蕃茄。

  坐火车离开繁华的大城市,到了乡下站牌再转公车巴士,问了路徒步二十几分钟,沿路欣赏农村风景,呼吸新鲜空气,而提着黑色大提袋的我,终于看见眼前绮丽还有些诡异趣味的画面。

  有谁会在桃花树下种金色蕃茄?肯定不会是专业的农家子弟。

  不远处,有群孩子在一座四合院前玩耍,似乎正自得其乐。

  在今天第N次深呼吸之后,忐忑不安的我还是加快了接近的脚步。

  无法否认,我希望能在其中找到女儿的身影。

  “阿姨,你要找谁?要找院长的话,我可以带你进去。”一个约莫九岁大的女孩子,搁下正在和同伴玩耍的游戏,在我走近后仰起天真的笑脸,用有些小大人的成熟口吻朝我问道,对我这个外来者毫无防备之心。

  这便是乡下孩子与都市孩子的不同之处。

  都市里的孩子,大都被教导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哪可能主动亲近陌生人。

  小朋友,本来就该毫无心机、天真无忧的不是吗?

  一时之间,没找到女儿身影的我,不知该从何打听丈夫和女儿的下落,却陷入这年代为人父母者常有的感慨里。

  “阿姨,我在和你说话耶。”小女孩突然拉住我的手,摇着央求我的注意力,更殷勤地朝我教育:“院长说别人说话不专心听,是很没礼貌的喔。”

  楞了下,我很受教地露出忏悔的眼神道:“对不起,阿姨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院长说人都是要学习,笨也还有救。”

  小女孩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知错能改,宽容的用词却让我听了有些失笑不已。活到三十几岁,还被一个小女孩说教,那感觉还真的要个人去体会,才能明白个中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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