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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容柯猛地呛住,轻咳了咳。

  风韵犹存的杜宝娘往他脸上扫了扫,无声的警告他最好安静,以免又遭狂风横扫,那就不能怪她以老欺少了。

  “娘,你为什么不回家?”

  “问你爹去。”

  “臭阿爹如果肯讲,我也不会以为你死了。”她不禁又是悲从中来。“你们真坏,合起来欺瞒我一个……”

  女儿眼泪汪汪,做娘的心又疼起。

  “别再淌泪了,你这一哭,娘的心就又揪了起来。若不是死老头沾到翠香那孽缘,我又怎会舍下你。话说回来,我不在岂不是更好?就让翠香在甄家张牙舞爪,我看他能忍她到几时。”眼刀一射,见容柯慢吞吞的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女儿,她虽不满意,但还算能接受。“总算你是有点长进了,不必我开口,就懂意思。”

  前小段甄平安听得懂,可后大段却一头雾水。“谁忍谁?谁又有长进?”

  “你娘我忍你的鸡同鸭讲啦!还谁忍谁?安安呀,咱们现在在谈你阿爹跟那只狐狸精,不是吗?你也闪神得太厉害了。姓容的小子没犯到我,你娘我就不会将他扫地出门,所以你那双漂亮的眼睛别只盯着他,偶尔也瞧瞧你娘我嘛,算我求你。”

  完全没料到杜宝娘舌利口刁,连揶揄女儿都这么直截了当,容柯登时笑岔了气。

  全身爆红的甄平安则笑不出来,甚至她头上还快燃起烟影子。

  “娘,谁教你说话颠来倒去的,一下子阿爹、一下子容柯,我当然听得一头雾水了。”

  “你还有话回嘴?”

  “勉强啦,呵呵。”突地敛笑,甄平安想起了重点,“娘,你这么说二娘,莫非是二娘要计将你逼走的?”

  “她哪有这本事。”

  “那你为何离开?”

  “我是气死老头临老入花丛,甚至还着了那女人的道,不得不迎她进门。哎呀,你还小,这事跟你说了也是白讲。”怒眸溜了溜,杜宝娘收起气焰,“她对你如何?”想到女儿的愚钝,她赶忙补充,“这个她,问的是那只狐狸精。”

  “我知道娘说的意思,可我不知道她到底对我如何。”

  “什么叫不知道?她对你是好是坏,这你也不懂?”她忍不住又吊起嗓子。

  虽说率性的女儿向来防人之心极低,即使是遭人诬陷,也多半是摸摸鼻子能忍就忍,可是连人家对她是好是坏都感觉不出来?这该怪她教女无方吗?

  哼,当然不能怪她,要怪,就该怪那死老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府里这么大,没特地找上我房间,我哪遇得到她呀,况且我又常不在府里。”

  “你一个姑娘家不乖乖待在家,是上哪儿去了?”

  “跟福伯上山猎野味呀。”

  “阿福?那老头还在?”意会到差点被女儿岔了题,她赶忙拉回来。“你是姑娘家耶,成天上山下海的像什么话?那死老头都没吭气?”

  “人家老当益壮得很呢,娘的话倒像是在咒他。”两年来的秘密一一揭露,她越想越闷、越想越光火。“哼!原来娘没死,在外头逍遥快活着,完全忘了在大理还有个家。而不回家是因为跟阿爹呕气,也不管我有多想娘,就这么狠心的拋夫弃子。”

  “欸欸欸,安安,什么叫拋夫弃子?”很难听哩。

  “我说错了,是拋夫弃女。”

  瞪着女儿气鼓鼓的双颊,杜宝娘哼了哼,但是她理亏,所以也不能说什么。

  “你这男人是坐到入定了呀?见安安一口气怨了那么多,都不会替她倒杯凉水降降火?”快些转移目标,否则待会儿女儿若火力全开,她哪受得了呀。

  果然!

  “娘!”

  “唷唷,这么大声的喊娘,是想补喊这两年回来吗?还是存心想吓坏娘?”

  “娘!”

  “怎么了?娘只不过是提醒他要对你好一些,这也说错了?”

  “娘!”

  见苗头不对,女儿越逗脸越红,但脾气却越来越大,见多识广的杜宝娘岂会让自己身陷火线。

  “你最爱喝娘煮的甜汤,娘再去盛一碗给你。”拔腿就跑,她连空碗都没收。

  “娘,你别想逃!”

  “要不你想怎样?”他淡然的浅笑唤住了她追上前的脚步。

  “我还能怎样?她是我娘耶。”恨恨的瞪着娘离去的方向,她气恼于心。“顶多就是再念个几句……”泛酸的皓眸盯着地板,她哭了出来。

  容柯早已伴在她身旁。

  “她实在是很让人生气。”投向他怀里,大剌剌的将眼泪鼻涕全抹在他身上,她不满的控诉。

  “嗯。”

  “两年没见,她的脾气依然这么毛毛躁躁。”

  容柯不语,但嘴角偷偷勾起微笑。一家子的毛躁脾气,他还能说什么?

  “可是、可是我很高兴她还活着,真的!虽然气死她了,可是她没死,我很开心。”

  “我知道。”

  端着一小锅的甜汤,双目含泪的杜宝娘背靠着墙壁,听进女儿的轻泣与断断续续的发泄,心仍旧揪着,可是当那低沉的嗓子一言一语的安抚,逐渐缓和了女儿的悲伤,她静下心的回忆着这一切,不禁摇头苦笑。

  当年真不该逞强,就只为了赌一口气而拋下一切,死老头跟她受苦是活该,可她竟忽略了女儿的感受!

  “至少也该带着她一块儿逃家的呀!”轻叹,她做出结论。

  趁着月色迷蒙,甄平安怀中抱着一个沉重的陶坛,踩着小碎步,像个贼似的闪进容柯房里。

  “嘘,你睡了没?”

  暗夜里听到这紧张兮兮的低喃,容柯无声轻哂。

  心有灵犀,她还没推开门,他就已经等着迎接她了,他就是知道她会趁夜摸过来。

  “容柯?”不会吧?他不在?“这么晚了,他跑到哪儿去?”好重喔,她的手快断掉了啦。

  “在床上。”

  赫?她一惊。

  “吓着了?”冷不防的扣住她微弓的手臂,将她引到自己身边,在漆黝黑房里,依旧精准的接住她倾倒的陶坛。“这是什么?”

  “好东西。”

  “好东西?”

  “嘻,娘以为我不知道阿菊婶那一手酿酒的好功夫是打她那儿学来的,我呀,天天喝、天天练……呃……”长长的呼了口气,好舒服。“我特地从娘房里偷了一醇,要跟你分享喔。”

  天哪,这口气?

  “分享?”

  “嗯,你在大理难道没听过,我娘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

  他听过,但因为事不关己,也因为自认与酒绝缘,所以选择忽视,哪知道世事难料,他竟会遇到她。

  “你喝了多少?”很努力的保持清醒,容柯忍下喉中那一口莫名其妙的酒嗝。

  “啊,哪有,没有呀。”偷偷呵口气,差一点就被呛住了。“哇,娘竟然灌我这么烈的白干?!”

  喝到八分醉,胆子大一倍!

  忽地,这两句话很突兀的窜进她的脑海中,柳眉轻拧,她想呀想,脱口道:“是谁在我耳边嘀咕的?”

  “嘀咕什么?”

  “就胆子的事呀,好累喔。”扭啊扭,很自然的赖到他身上磨磨蹭蹭。“今天你上哪儿去了?”侧着脸,她朝他的唇吻去,没命中,却不小心的啃到了他笔挺的俊鼻,歉笑的听他发出夸张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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