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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这会儿,她才有些了解自己执意跟来的决定是大大的失策之举,因为揣着忧仲的心,骇怕他一个人在果园察看灾情没个帮手,万一……她不愿自己去设想这种可能性。本想跟过来看看能帮什么忙,却似乎反而帮了倒忙,成了他的掣肘之因,牵制了他的行动。下回,她该放聪明点的!

  “我知道我的长相离人见人爱还有一大段的距离,可是也没恐怖到让你躲我躲那么远的程度吧?”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心中有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给我靠过来。”他的声音有些接近咆哮。

  隔那么远,待会儿若突然有个什么动静,他哪来得及施援手什么的?

  敛着眉,小笠原阁带着委屈地走向他。他好凶喔。

  “喂,别踩到那块土上。”见她就要一脚踩到微凸起的浮土,石黑公敬不多想,立即拔腿冲上前去要扯住她。

  冲得太快,也太专心于观察着她周遭是否危机四伏,石黑公敬反倒忽视了自己跟前的土块缺了一处,一个大步没跨过,整个人踉跄向前扑去,顺着坡度往下滑了几尺。幸好,仗着灵活过人的手脚,这拉那踩的,漂亮且迅速止住了跌势。

  “公敬?!”见他自眼前滚落,小笠原阁尖声喊叫,小脸蓦凛,急匆匆地赶向他,“你有没有怎么样?”

  “别过来!”脸一白,石黑公敬赶忙制止她的救援行动。

  可是小笠原阁没这么幸运,即使是清楚的接收到他的命令,只恨自己缺了副灵活如狡猴似的身手。泡了水的土坏过松、过软,湿濡濡的滑脚,她跑得又急又慌,教水雾淹上的眸子又只顾着瞧他的情况,一个不留神,整个人腾空滑落,伴随着她的尖叫声一路翻滚而下。

  眼睁睁地瞧到这一幕,石黑公敬的脸色倏然黑成一片。

  “小阁!”又跳又跃,他心焦如焚地瞪紧前方滚落未歇的身躯,一路追、一路赶,终于,两颗种得稍近的苹果树助了他一臂之力,止住了她的滑势。

  气息幽幽轻逸,唇畔轻掀,小笠原阁的身子斜瘫在泥地上。

  “小阁?小阁?”一个斜身飞窜,石黑公敬冲趴在她身边猛地将那副泥人似的身子搂起,紧拥着她的一双手臂抖得不像样,但他全没留意到这些,全副心神都放在玉眸微掩的小笠原阁身上。

  “小阁,睁开眼睛,快点睁开眼睛看看我,说说话呀。”

  “你……公敬……你……没事吧?”混混沌沌,思绪尚未清澄,但为他而起的担忧已率先攀上了她脑海中。

  “我没事,我该死的比你好。见鬼的你,跑那么快干么?想找死呀!”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石黑公敬眼眶发着热,但听闻她一开口竟然是问他的伤势,忍不住地,他就是想发脾气。

  “谁像你那么没用,这么点坡度都止不过。”

  能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定没事。小笠原阁安心的吐口气,忽地,又颦紧眉眼,扁起了发白的唇瓣,“我……好痛……手……痛……脚好痛……”

  脑门一僵,他起手飞快但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翻检,愈瞧,神情愈是凝然。依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身来言,她简直可以去皮肤科换肤了。

  “好痛……”

  “废话,伤成这样当然痛了。”拨开轻暖地外套,石黑公敬用力地撕下衬衫下摆,“你是猪呀,就叫你别跟着来,不听?”现在可好了,赚了个皮肉痛。

  翻开她的裤管,气恼地见上头处处血迹斑驳,有几处甚至不必拉开衣裳,直接就可自磨破的洞口看见血丝,紧绷着牙根,石黑公敬的眸中一片阴鸶,朝着手中尚称干净的破布上吐着口水,他轻手轻脚的替她处处可见的伤口拭去泥渍的血水。

  “自找罪受!”不知是指她,抑或是指自己,反正气郁满心,他就是想说些什么消消怒焰。

  可是满心委屈的小笠原阁将他气闷的发泄字语全都揽向了自己。

  “如果……如果你真那么……不愿意……我跟着来……可以……说呀!”她又不是真那么犯贱。

  “嗟,我好言好语地叫你不要跟过来,你听了吗?”他冷笑。

  “我是说……如果你明说不……”

  “拜托你别这样胆小了,行吗?成天畏畏缩缩的,教人看了就心烦。”她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伤!石黑公敬很恼怒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我也不愿意自己是这种样子呀。”

  “那就别摆出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你是个成年人了,整天怕这怕那的,丢不丢脸?”又撕了另一块下摆,冷着脸、火着脾气,他忿忿地将暴力全都出在手中的布上,将它们撕成几块长条,为她包裹几处擦伤较严重的地方。

  “我也不想变成这么怯弱弱的女人,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了个胆小鬼,我更不想来这里的,是你哥哥让我来的,是他们用很诚恳的态度说服我来这么一趟的。”紧咬着手指,眼泪汪汪,她抽抽噎噎哭喊着,“我怕你,尽管那么多年了,我还是好怕你,你知道吗?可是,我还是答应他们了。”

  空气干涸僵凝,却又隐含着浅浅的激荡与感慨。

  她究竟在说些什么鬼话?猛地顿住口,小笠原阁的泪水涌得更快了。老天,她怎么说得出这么伤人的话?!

  “你……后悔答应他们?”石黑公敬的声音很死、很沉、很悚人的无波无涛。

  手指被咬出两道弧形的血痕,她仍没松口,教泪水淹没的眼睛想移到他脸上探究,却鼓不起勇气。

  后悔?!听他用死气沉沉的口吻质问她,她的心揪着酸楚的难受。后悔吗?即使是在此刻,她仍没想过后悔这两个字。可是,为什么想做出否认的动作,偏身体像是定住了,无法摇晃着脑袋,想说出不是那两个字,但喉咙顿然卡往了所有的声响。

  不敢看他,紧闭着眼,热烫的泪水仍扑簌簌的无止无境。

  虽然没有勇气抬眼正视她的回答,但是,石黑公敬的全身神经绷得紧紧的,生怕她点头说是,也生怕她会有任何更尖锐的哭喊脱口而出,可她却什么都没做,尽在那儿哭呀哭的,哭得手指头快被她自己给咬断了也恍若未察。

  想开口叫她松开手指,却在她一分一秒过去后,仍旧是沉默以对的答案中敛去了所有的感觉神经。

  沉默,并不代表伤害就变浅了,沉默,也代表着是胆小的她点头说是的另一项证明。

  于是乎,他也陷入了沉默的气氛中,静静地继续着手中的包扎动作,低俯着眼却不让她探知半丝的红起来。

  她亲口说出心里对他的惧怕了,听进他耳朵里,心如刀割。可是,他偏已是爱上她了,锥心刺痛的感受分毫不减地染痛了全身。

  她知道他的盛气未消,从他一反常态闷不吭声的将她抱回家这一项,她就看得出来。才进院子,他就大声吼着要凉子帮她敷药,硬挺着腰杆抱着她走进大厅,将她搁在椅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掉头就走。

  “你要去哪里”她不想干涉他的自由,可是,她担心他在气愤之下的行动会一伤了他自己。

  “不必你管。”

  “公敬……”

  “哎呀,你们是怎么回事?”迈着小步伐跑过来的凉子看见他们两人狼狈的模样,不禁失声轻喊,“小少爷,这会儿你又要上哪儿;”瞧两人神情有异,她心里有个底了。准是吵嘴了。

  又是问他要上哪里,奇怪,他什么时候请了两个人监控自己的生活了?哼,懒得理会她们。

  “公敬?”

  “小少爷?”

  听到她们又异口同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不禁更恼火了。火上加油,他冒着愤慨的怒眸狠狠地扫了她们一眼。

  “叫什么叫,我上哪儿你们管得着吗?都给我闭上嘴,谁再叫我就扁谁。”

  “小少爷!”捂嘴着,凉子的嗓子弱了许多。哦喔,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下子,她可真的是无能为力了,只能……期待的眼神偷偷地瞥向一旁焦急又紧张的小笠原阁。

  “公敬,你别怀着怒火开车。”小笠原阁不怕死地低声喊着。

  她怎么知道他就是打算要开车去飘飘火气?凶恶的黑眸睨瞪了她一眼,沉着脸,他蹬着又大又坚决的步子走向车库。现在谁来说项都不行,他的心情鼓噪得厉害,若不出去溜溜,彻底又疯狂地透透气,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会有何伤人或是伤己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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