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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站在桌前,她以虹吸壶煮好一杯曼特宁,小心斟了点威士忌,放人砂糖,再以专用的爱尔兰咖啡杯,放在小瓦斯炉的蓝色火焰上,一边旋转一边烧,直到砂糖化开、酒气发散……

  缓缓加入鲜奶油,不经意抬头,她发现方骥正将她方才的专注纳入眼底。

  她神情有片刻的改变,愣了下;两人相视,她一降吞吐后,于是直视着方骥,开口说了话。

  “方骥,我有一个问题问你。”她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考虑已久的事情,想与他正面谈论她的决定。

  方骥眼神一黯。她要面对问题了?不再逃避了?

  他宁可她继续伪装,但他还是接下她迎着来的开端了。“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残酷的人?”她垂眸,饮了一口咖啡。烈酒的余昧略苦,初人口这苦涩,如她多日来的心情。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方骥的眸心蒙上失落,残酷的女人要开口说出她的决定了吧?

  “在你心目中,我是一个无情的人,还是善良的人?”她苦笑。她记得,方骥曾经说过,她是善良而可人的女子,但现在,她还善良吗?

  歉疚于好友、歉疚于他,她是一个最不忠的朋友与情人。

  方骥深深一叹。“对一个人仁慈,必有另一人承受残酷,天底下没有绝对的无情或善良。”

  他饶富深意地看着她。他很明白,她该是下定了决心;他想包容,但吐出这回答的当下,却似以利刃在割心头一块肉。

  悠悠既歉然又欣慰地看着他。感谢他,愿他也能以这样的想法,来原说她好自私无情的背叛。

  “方骥,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她慢慢开口。

  “两年啰。”他笑,因为这段恋情时光而感到满足安慰般。

  乐悠悠看着他的笑容,想吐出口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她僵硬地牵扯一抹微笑。“嗯,这么久了?”喃喃说着,她若有所思,心绪飘向十年前的光景。

  关于靳行云的那一段起点、那一场遭遇,在她心中似乎比这两年的分量更重。

  “最近咖啡好像喝很凶?还有胃药吗?有没有闹胃痛?”方骥眼见她怔忡,思考之后,缓缓地温柔出声。

  “……”乐悠悠摇头,不想多说。她不要他对她这么关怀、这么好。

  “饿不饿?”

  “不饿。”

  “想出去走走吗?”

  “不想。”

  “那……想睡觉吗?想休息我就先回去?”

  “方骥……”乐悠悠苦恼地看着他,想说出分手的决定,又觉得他让她为难。

  两人之间,永远都是这样,他提尽所有关心的问句,她只是答得简短,不过她的态度总是温和顺从的,从不像今天这样觉得他叨叨的关怀好让她心烦。

  “嗯?”他微笑着,一径温柔。

  “没事。”乐悠悠感到煎熬,她紧蹙眉心,随口应声,然后不再看他,只是一口一口喝着咖啡。

  靳行云说过,咖啡喝多也是会醉。

  爱尔兰咖啡,果然如此,醉了人,但能否醉心?她真想让心醉了就不要醒——醉了、死了,绝不比现在难受。

  可是又很矛盾的,只想很清醒的想着“他”。但她怎能在方骥面前,还想着靳行云!

  低垂的眼眸,绝美的白皙脸孔,看起来很平静,谁人知晓她此际心头的狂风巨浪、洪涛崩堤。

  仰尽杯中最后一大口,胸口下突地一阵呕心翻腾,她咳嗽,随即抑制不住那阵难受,冲到垃圾筒旁呕吐了起来。

  这已是今天的第五杯咖啡,其实已经过量,但她故意在麻痹自己一般,疯狂地汲取那独有的味道,喝到反胃地折磨自己。

  方骥见状忙冲至她身边,他紧张柏抚,连声关怀:“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他愈是这样,愈叫她痛苦,她难受地呕吐,鼻尖也泛上酸呛,当胃底最后一滴液体吐尽,她失控狂哭了起来。

  “不要……别这样!”她害怕他这样拍抚她,负担不起他的关爱,那让她痛苦至极。“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拜托……不要!”

  她低低吼着,跪坐地上,眼泪一颗颗直掉。

  靳行云走后,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宛如全部崩塌,她知道,她是非他不可了。

  但是方骥怎么办?她说不出辜负他的话语,但他却仍对她好得无可挑剔,这只会让她觉得她是个坏女人,平白而自私地享用着他付出的爱。

  方骥终究见到她将他隔绝于内心的强烈排斥。

  他灰心了,沉默地看着她落泪。

  原来,向来从容,看似温存而淡然的她,也有这么强烈的情绪?让她内心如此纠结的原因,是因为“他”。

  乐悠悠发泄般哭了许久,直到啜泣、慢慢平静。

  她跪坐于地;而方骥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方骥……有没有可能……一个人的心里面,爱着两个人?”她背对着他,低声问了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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