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林雨行 > 快车开进慢车道 >  上一页    下一页


  张小弟背着大布包在街上急匆匆地走。她的本意是逛街,却不知在别人眼中她像是在赶着去投胎。经过一座街心花园时,她匆忙的脚步被里面孩子的吵闹声吸引住了。她把头挤进花园外栅栏向里面张望,发现一群小学生正在玩套圈游戏,一元钱五个圈。小石膏像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拄着木叉站着,一个圈掷出他就用叉子勾回来,套在另一只手上。那些小学生又跳又叫,但到底是小孩子嘛,投得多中得少。张小弟觉得好玩,试试吧。

  她从裤袋里摸出五元钱递给中年男人,“来,25个。”

  男人愣了愣,说:“只有20个圈。”

  “这20个投完了再投5个不就行了。”如果是李小多说出那种低级问题,早就被她骂成非洲大野猪外加挨一顿毒踹了。

  张小弟本来是想大显身手的,但她只能把原因归结为运气太背,不然25个圈都出山了怎么会圈圈不中。她勃然大怒,喝问男人:“喂,你一个小时能挣多少钱?”

  男人立刻神情凛然如临大敌,“你干吗?”

  “50块够不够?”张小弟又从口袋里掏出钱给他,“我租你的摊一个小时。”

  男人欣然与她拍案成交,然后屁颠屁颠地走了,不知去干什么,临走时说过一个小时后他来换班,张小弟就站在他所站的位置上拄着木叉。可惜她严重失算。已经下午六点多钟,孩子们都被叫回家吃饭去了,张小弟还野心勃勃地想赚他们的钱,赚鬼去吧。

  张小弟手里捏着刚才挣的惟一两元钱,挺无聊的,就自己玩。她把距离推近,站在每个石膏像跟前,选了觉得好看点儿的几个,一套一个准。她想按规则这些就是我的了,就把套中的5个装进背包。还好出门时把CD、磁带都放在床上了,不然还装不下。

  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可那男人还不见人影儿,张小弟突然悲恨交加,大彻大悟自己实在亏大了!那个臭男人50元钱拿去地摊都不管了,铁定所有这些烂石膏还值不了这么多钱。张小弟气得头脑肿胀,满腹烟火无处发泄,于是对石膏像狂轰滥炸,这还不能解恨,她又把20个圈挨个折成火柴状,这才发现其实只有17个,刚才还被坑了3个。最后用砖头把木叉砸碎,仿佛一条风化了的蛇的尸体。

  张小弟怒气冲冲地从花园出来,发现两元钱丢了,又回去找回来。

  走过一条小街,见一堆桔子削价五毛钱一斤,就买了两元钱的。可那贩子不老实,把秤杆一偏说:“4斤半。”张小弟拿过来自己复秤其实才3斤,于是火上烧油,当场把秤杆折为两截,并且把秤坨没收,丢进背包里。敢占她便宜,活得不耐烦了!

  张小弟一路吃一路走,在一条弄堂口发现了一张红纸绿字的广告,说是一家私营广告公司正在策划筹建,需要各方面人才,面试地址是由此进。张小弟想好歹我也能做个音乐制作人嘛,就进了。当时已经7点多,太阳落山,夜色渐浓。张小弟在弄堂尽头找到一扇贴着“面试处”的门,里面还有灯,似乎还没下班,运气真好。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坐在一张原木桌子后面打瞌睡,双腿搁在桌上,灰不拉叽的鞋底正对着张小弟进来的方向。张小弟叫醒他,他立刻正襟危坐,打量张小弟时眼睛打闪嘴巴大张。

  谈了一会儿知道她是来应聘音乐制作人的,男人说:“那好,后面这屋里有吉他、钢琴什么的你弹一段试试。”

  后面的房间黑不隆冬,男人在门边开灯。日光灯的启辉器不行,闪了老半天才亮起来。男人随手把门关上。

  张小弟只在里面看见一张床,她马上明白了,把嘴巴里的桔子吐出来,明知故问:“乐器在哪里?怎么试?”

  “乐器就是我啊。”男人说完就向她扑去。

  张小弟早已摆好架式,等他一近身就将桔子扔在他头上,“你这面牛皮鼓!”然后抡起背包照他的脸砸过去,只听见稀里哗啦一阵响,那男人惨叫一声倒在墙上。张小弟拽着包背扑火一样地砸,砸得血溅五步,男人晕了过去。张小弟琢磨再砸可能就出人命了,于是拔腿便走。

  她四肢无力,拖着沉甸甸的包,苦笑着想:多亏了那个秤坨和5个石膏像啊,今天这57元花得值,真它叉叉的值!她忽然停下来,背包扔在地上,坐下去。旁边是垃圾桶,她扶住它干呕,呜咽声和呕吐声夹杂在一起,抽丝般地痛。

  秦日臻飙了会儿车,决定去找那个女酒鬼。在酒吧里他问调酒师,得知她一般九点以后才来。

  刚坐下,手机响了。

  “喂,秦日……针?是这样的吗,小秦?”懒洋洋而又带点儿鼻音的声音传来。

  秦日臻觉察出她与平日不同,急切地问:“你在哪里?”

  “在你公寓门口。你们这儿保安大哥真好,打电话他也不收我钱。”

  那是,反正人情该他来还。“要不要我去接你?”

  “也没什么,我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

  “你家的门好扎实啊,我怎么踢都踢不开!我又没钥匙,我睡不了觉。”

  听她说话颠三倒四的,一定是又喝醉了。

  “喂,你在那儿别动,等我。”

  秦日臻到达公寓时,张小弟背靠门外墙壁,手脚心都贴在墙上,好像她是一张N次贴。

  保安见到他,迎上来,“你女朋友不知怎么回事,又不像是喝了酒,倒像……神经失常啊!”

  秦日臻狠狠地瞪了一眼,直瞪得保安后悔得要死,差点儿把舌头嚼了吞下去。

  秦日臻走过去,闻到她身上一股腥甜气息,他当然没有闻出那是什么酒的味儿,只点点她的额头,“又喝酒了?”

  她眼睛也没睁一下,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他发现腥甜气味不是从她嘴里而是从她胸前散发出来的。她说:“把我撕下来,我被贴住了。”

  秦日臻愣了一愣,把她拉离墙面,“看来醉得很厉害。”

  “不是的。”她又贴回墙上去,“要撕下来。”

  “别闹了,好好地走,嗯?”他又去拉她。

  她往墙角缩了缩,接下来的话就让人瞠目结舌:“走不了的!三个火枪手,他们把我贴在这里,买酒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他们要打死我,因为我没有钱。堂吉诃德因为不愿意给他们买酒,死了;许三观把血卖完了,没办法再交钱也被他们打死了;许巍和何勇不是他们的对手,都躲起来了;张国荣为了摆脱他们,跳楼了。喔,还有黄家驹,还有陈百强,还有张雨生……他们都不见了,只有我哪里也去不了。三个火枪手找不到他们,他们找不到任何人,他们只会抓住我,只有我,没有钱没有本事他们就喜欢,他们只要身体只要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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