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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后来当李秘书告之他父母已离去时,璞臣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小熏的事?既然他们不点破,他也就不想主动去提及它。

  想到隔壁房内的小熏,他的心就满满的盛满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十年前,当他被病魔折磨得没有生存意志时,她的童言稚语带给他许多快乐,鼓舞了他的意志,让他有了期待的理由——我一定要活下去——跟渴望健康的动力。

  “明天该带她回医院换药了。”他伸手拉条大浴巾围在下半身,赤裸着上身踏出浴室,自言自语地说。

  “淑贞,你可不要太冲动了,不要吓坏人家。”连敬唐殷殷的叮咛着妻子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老是在那里嘀咕好不好?帮我把鸡精提进去。”淑贞擦着汗水地说。

  夫妇两人很快的走到客厅,陈嫂正好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他们,有些惊惶失措。“先生、太太……”陈嫂一急之下不自觉的口吃起来,两手在围裙上紧张的扭动着。

  “喔,没事没事,你去忙吧!”淑贞挥着手要陈嫂自己去忙,她则跟丈夫坐在沙发上休息。

  “少爷知道先生跟太太要过来吗?还是要我打电话通知他?”陈嫂总算回过神来,机灵地问。

  “璞臣还不知道,你通知他也好。”淑贞喝着陈嫂倒给她的茶说。“喔,那个叫小熏的女孩子呢?她在不在?我们今天是来看她的。”陈嫂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们夫妇。“小熏还在休息,要不要我去叫她?”

  “不用了,我们等她。她是病人,而且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连敬唐笑着说,安抚着有些烦躁的淑贞。“让她多休息,早日康复。”

  “陈嫂,你在哪里?”门旁传来娇弱的声音,便在客厅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小熏穿件乳白色的洋装,是高腰款式的,有精美的小雏菊绣在领口及长裙的下摆上。赤着脚,长长的头发则有些凌乱的披在脸旁。

  “我在这里,你怎幺了?”陈嫂急急的迎上前去,连声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刚才好象听到车子的声音,璞臣回来了吗?”小熏微微一笑地问,举起手中的梳子慢慢的梳着头。

  陈嫂接过她手中的梳子,将她的头发梳到脑后,束成一束马尾。“没有,是先生跟太太来了。你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吧!”陈嫂小心翼翼的牵着小熏到沙发坐下。“伯父、伯母?对不起,我的眼睛现在看不到。”小熏有些歉意地说。

  “没关系,你在这里住得惯吗?”连敬唐满意的咧开嘴笑着问。

  “璞臣跟陈嫂还有文伶都很照顾我。”小熏感激地说。“我真是太麻烦他们了。”

  “没有的事。你叫小熏是吧?咦,你脖子上这颗痣……好面熟,我记得你没有其它的亲人了。”淑贞亲热的拉着小熏坐到她身边说。

  “嗯,我是个孤儿。”小熏有些困惑的偏着头说,为什幺他们会来呢?璞臣不是说他父母很少到他住的地方来的吗?

  “那倒没什幺关系,只要你跟璞臣合得来就好了。对了,陈嫂,你通知少爷了没有?”淑贞话锋一转又跟陈嫂提起。“他有没有说什幺?”

  “少爷说他马上回来。”陈嫂也万分诧异地说。她也搞不懂先生跟太太为什幺会突然上门来,倒是璞臣少爷一接到电话,说了声马上回来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小熏啊,你会不会冷,要不要多加件衣服?”淑贞和蔼的说,陈嫂立刻就扶着小熏回房去换衣服。

  小熏摸索着陈嫂递给她的衣裙,慢慢的穿著。她不要陈嫂留下来帮她的忙,边穿衣服有个念头突然跃上心头:他们喜欢我吗?随即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那又有什幺关系呢?但他们是璞臣的父母啊!

  想到这里,正在扣钮扣的手也顿了一下,璞臣……她伸手抱住自己。什幺时候开始,她已经这幺习惯于璞臣的陪伴?好象,他在我的身边是那幺天经地义的事,我可以跟他玩耍、谈天说地,告诉他阿臣哥哥的事……

  阿臣哥哥!怎幺会这样呢?记忆中的阿臣哥哥竟跟眼前的璞臣合而为一了,不应该这样的啊!她紧紧的握住胸口的蒲公英坠子,惶惶然的不知所措。

  门口传来熟悉的车声,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希望能快点到他身旁去。

  她也说不上为什幺,但是在他身边就是能教她飘浮的心安定下来,让她安心不少。

  客厅中传来的谈话声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爸、妈,你们怎幺突然跑到这里来?”璞臣的声音中没有不满,只是有着浓浓的疑惑。

  “我们来看小熏的,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为什幺不早点让我们知道她的事?”

  淑贞的语气带着笑意地问。

  “妈,小熏还在休养。况且我也不知道她想不想见外人,她的眼睛伤得满重的。”璞臣压低声音地说。

  “有多严重,难不成会失明?”连敬唐也不解地问。

  站在门边的小熏心跳加快的等着答案,这些天来,无论她怎幺问璞臣和医生,得到的总是模糊又暧昧的回答:“就快好了。”她很迷惑,可是却也没办法。“嗯,有可能。医生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这两天医生要在换药时做更精确的检查,到那时才能确定。”璞臣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熏有些疲乏地想:我一定要躺下来,她转身想走回床边,却发现自己的脚有如生根了般的提不起来。我一定要走回去,她一再的告诉自己,但随即双腿一软……

  “小熏!”璞臣是最先发现她异状的人,他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她身边,抱住全身软绵绵的她。“小熏,你怎幺了?”

  小熏没有言语,只是沉默的咬着下唇,泪水不住的沿着脸颊流下,湿透了眼上的纱布。

  “小熏,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你怎幺了?”璞臣焦急地将她抱到床上,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小熏只是背过身子去,不住的抽搐着。她低声饮泣着,两手紧紧的握着那个蒲公英坠子。

  “小熏,医生也还没有确定,说不定你的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璞臣扳过她的身子,温柔地劝着她。他打开她的手,看到她柔嫩的手心被金质的蒲公英坠子刺得渗出血迹,心疼的在伤口上吻了几下。

  “小熏,相信我,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璞臣伸手去拭她的泪,哽咽地说。

  小熏像是迷途的小孩突然见到亲人般的紧紧攀住他的脖子。“璞臣,我好害怕。如果我真的瞎掉了,我该怎幺办?我好害怕!”

  “有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璞臣说完也拥着她,两眼迷离地说。

  连敬唐和淑贞悄悄的走了出去,在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泪光。他们对迎面而来的陈嫂挥挥手,夫妇俩带着满满的微笑离去。

  第八章

  “秀玟,你看今天慧中可真像個小仙女。我看著她長大的,時間過得真快,才一眨眼,慧中就要出嫁了。”淑貞對著秀玫——慧中的繼母——笑著說。

  “是啊,歲月不饒人,老囉!”秀玟伸手順了順耳畔的發絲笑著說。今天是慧中出閣的日子,她已經忙了個把月了,現在總算大致底定,就等孟達來迎娶了。

  “咦,秀玫,你脖子上也有顆紅痣啊。我昨天才在跟敬唐說呢,要是你當初的那個女儿還在,現在也二十二、二歲了。”淑貞感慨地說。

  “是啊,唉,万般都是命。你剛才說我的痣,怎么了?”秀玟摸摸頸上的痣,好奇地問。

  “就是璞臣的那個小熏;我上次告訴你的那個女孩子,她的頸上左側也有一顆跟你一樣的紅痣。當時我一看還在想,這可真是眼熟呢!”淑貞看著几個在布置禮堂的工作人員,心不在焉地說。

  秀玫的心中一動,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那個小蒸,她多大年紀,是哪里人?”

  “她大概二十二、二歲左右。听她說她是孤儿院出身的,身上也沒有什么證明文件,就被扔在孤儿院門口。你問這些做什么?”淑貞不明白她的用意地看著她。

  秀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淑貞,你也知道我那個女孩被綁架后,到現在二十几年了。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一直都沒有放棄希望,常在想,或許我的女儿現在還活得好端端的,只是不知道我在找她……”秀玫說到最后已經是淚流不止。

  “唉,你真是死心眼。你那個女儿有什么特征嗎?”淑貞同情地問。

  “她在頸子左側上跟我一樣有顆紅痣,另外在右小腿上也有一顆小紅痣。她一眼是單眼皮,另一眼是雙眼皮,頭發又黑又密,睫毛也又長又翹。”秀玟拿出張照片,沉溺在回憶中說。“我一直覺得我會再找到她的,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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