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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但主子,这厮图谋刺杀主子你……”一旁的桑奇,在其它沉不住气的部属抗议前,率先出声道。

  “唉,这阿牛也是忠心的汉子一条,带他下去疗伤吧!他最好记住,这玥妍和他的性命全操之在我手里。”斜睨着心有未甘地被拖着出去的阿牛,道洛的声音比刀刃还锐利地刮过玥妍的心。

  屋内恢复了平静,哀莫大于心死的玥妍绷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桑奇送进来的衣裳,萦绕眼前的,却全长阿牛被拖出去前,那悲愤莫名的眼神。

  我什么都不是!我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是。那样的话,是不是我就可以不用理会这些教人心碎的折磨?哀恸地埋首伏在被窝里,她哭得肝肠欲断。

  窗外那个背着手伫立在那里的桑奇,冷眼自破损的门往里瞟了瞟,两眉挑得丈高后,伸手招来个小厮,低声地吩咐了几句,而后深深地看了玥妍一眼,没有吭声地转身快步离去。

  虽然已是正月底的初春时节,但挺反常的是连连不辍的雪,将整个长安染成片银亮世界。由于道途被雪封闭,道洛一行人在行不得也的情况下,也只得退回了赌肆,按捺着性子地等着雪霁之日。

  暮蔼四布的天际,传来几声低沉的闷雷。道洛坐在那张铺了虎皮的高椅上,皱紧了眉头地瞅着桑奇,在他手中则是张揉成一团的羊皮纸。

  “没想到高昌已经和叔父结盟,这下子我们得更加紧脚步才行。”将那团纸扔进一旁的火炉内,道洛忧心忡忡地转向一旁冒着风雪,带着密件由北地潜进京城的部属。

  “少主,我突厥百万百姓都引领期盼少主早日光复我突厥国势。”头俯得低垂到地,来人必恭必敬地期声道。

  “嗯,你先回去,告诉父老们,我必然会尽快反攻回故乡,请大家忍耐。”送走了来人,道洛忍不住沉重地叹着气。

  “主子,眼看这大雪一时之间,还没有停歇的可能。奴才倒有一计,不如请主子飞鸽传书至洛阳,邀阿萨轲到长安结盟。一则因大雪,出城不易,但入京倒不受管制;再者,咱们在长安已有隐密稳固的基础,在此盟会总比到陌生的东部洛阳安全。”双手背着身后,桑奇凑上前去,认真地分析着现前的情势。

  整颗心都系着那位柔弱女郎的道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国事固然令他忧心,但最令他牵肠挂肚的,都还是那位名叫玥妍的神秘女郎。

  虽然勉强可接受她是前朝公主的说法,但这玥妍之名可是当今公主名讳,律法当前岂容她如此潜用?面对道洛的一再诘问,她却总是回以同名之巧,但道洛说什么也挥不去心中的疑虑。

  从那天早上阿牛被架下去起,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两眼空茫无神,镇日不言不语,像个没有生命的傀儡般的任由桑奇安置她的去处。

  道洛非常明白桑奇的用意,打自他十三岁时,由文王选派桑奇做为他的贴身随从开始,他就将这个心思细腻、顾虑周全的伙伴,视之为兄弟般的好友。

  而一向以他生活总管自居的桑奇,不只一次的提及要为他纳妾之事。身为可汗之子,将来又是承继大统的王位继承人,道洛非常清楚自己是没有选择正后的权利,向来后妃都是基于政治或经济利益而结合,目的为的只是能安靖家邦,传宗接代而已。

  但每任可汗都或多或少会有几个心爱的女人,即使是他的父王突利可汗,虽然很宠爱由中土远嫁至大漠的隋室公主,而生下了他,但仍保有不少突厥或他族的妃殡。

  十三岁时候父王被召至大殿,第一眼见到桑奇时,道洛只道是这男孩如此瘦弱,怎么堪任他上天下海出游牧猎的玩伴?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忧心国事而早生华发的突利可汗拍拍独子的头。“道洛,可别小看了桑奇,他来自邽族,并且已下绝誓应承天职,终你一生他都将护卫你。况且,邽族人有着绝佳的预卜能力,相信他会是你最佳肱股之力,你可千万要记住:桑奇是这世上你唯一能信任之人。”

  打从他十五岁开始,桑奇即不时地出主意,四处为他遴选合适的女人。面对道洛的反弹,桑奇总是神清气问的弹弹手指。

  “主子,这不只是奴才的主意,依奴才观天象所见,主子子嗣有兆,这些各邦美女,是奴才派人四处遴选而来,主子……”挥手要那些盛装站在面前的美女们退下,桑奇捺着性子地劝着道洛。

  “桑奇,眼前我还有太多的事待做,哪有时间去顾及儿女私情?”翻了翻白眼,道洛将那些替病中父王所批拟的诏文全捧给一旁垂手而立的桑奇,他朝自己的好兄弟眨眨眼道。

  “哪……那些各族选派出来的美女……”被道洛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过了好半晌,桑奇才期期文艾地问起。

  “唉,这倒伤脑筋了。若将她们送回各自部族,恐将被各族长老批判,且这些美女此后处境难堪,但我又还不想纳宠……喏,桑奇,就将那些美女赏赐给你吧!据说你邽族人口锐减,希望这些女子可为你族繁衍子孙。”

  道洛已经忘了当时桑奇回答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满脸怪异之色地对着自己猛笑。而后,桑奇倒也不再提及这档子事儿,他老兄改而直接将许许多多的绝色美女,一再依各种不同的情况,想尽各种办法送到他面前。

  乃至那天发生玥妍之事后,道洛一再追究之下,桑奇这才吞吞吐吐、不太自在地招认!

  原来这全都是他要的花样。

  “你忒煞大胆!教我如此毁人名节,倘使此事传了出去,我这下子怎么对人家姑娘交代?”一听桑奇老老实实地说出酒中下药及在玥妍汤药里放了蒙汗药后,道洛怒不可遏地大吼。

  “主子,这姑娘乃是主子耗费钜资买来的奴子,理当服侍主子,她是这些天来,唯一令主子注意的女子……”

  “咄,桑奇,亏你我亲如手足,你大大的误会我的出发点了。当初在妓院救她,为的只是拔刀相助,而今……倒反像是我本有蓄意……这……”想起她那既羞又气、哭得梨花泪海的模样,道洛既是心虚,又是心疼。

  “反正事已至此,主子不妨就收她为妾。这些年来主子忧心国事,早过了适婚之龄,老主子又辞世太早,未及作主为少主立妃,桑奇只得衔命为少主选妃。”

  “唉,桑奇,这男女婚配乃你情我愿之事,如今这般……唉,每每见到她含怨带恨的目光,我就不知该如何自处……桑奇,我的好兄弟,这次你真的令我失望了。”抽出腰际匕首,道洛仔仔细细地用片羊皮细心擦拭着。

  “主子宅心仁厚,是我突厥部众之福,但主子别忘了老主子遗训:仁慈可治国,但不足以训国,希望主子别介意那玥妍一介女奴的小事,奴才会处理妥当。”

  看了信心满满的桑奇几眼,道洛心烦气躁地跨上马,两腿一夹马腹,呼嚣着疾奔在漫漫雪片间。

  目送着道洛的身影远走,桑奇目光突然变得很复杂,他朝左右发出声尖锐的哨音,附近立即多出几名面目黝黑的汉子,飞快地尾随道洛而去。

  确定道洛的安全无虞之后,桑奇这才跨着大步,神色凝重地往这赌肆后院中的小厢房走,用力地往门扇一踢,冲进弥漫浓浓药味的房间。

  侧斜趴在床榻上的女郎,似乎对这震天响的噪音无所知觉,她仍然定定地盯着对面墙上某一点,神智似乎早已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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