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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海涯孤鲨康旅棋的名号,在东南沿海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三岁黄毛小儿都朗朗上口。他的生父是个硕壮的巨人,没有人知道他自何处来,只知是某次船难后,被潮水冲打到沙滩上。旅棋的生母,本是渔家女,在退潮的海滩捡抬海菜时,无意间救了昏迷中的异族男子。并且在收容他后,与他成婚,生下七名子女,除了长子旅棋之外,其余皆是女孩,最小的就是海棠。

  旅棋和海棠的生父,终其一生都未能学好中国话,倒是将他一身绝佳的航海技艺,完完全全地传授给他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旅棋。

  东南沿海,物产丰饶,民风悍强,但在遇到技高一筹的康家父子后,他们也不得不服气于这位壮硕的黄毛巨人和他那不只是官话,连土话都流利得很的儿子。

  在隋末群雄并起、战乱连年中,康氏父子不但统有庞大船队,更有支训练精良的民兵,可以说只要踏入东南疆域一步,任何陌生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海涯孤鲨的耳目。那些平日为民兵,上船则为水手的渔民,护卫康氏父子,可比得上顾卫自家的祖宗牌位。

  因为康氏父子的改进造船技术,使得向来将命悬在不可测的风浪上的渔民们,从此可以对未来有所期待。

  至于天高皇帝远的长安,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代表要他们付税付摇役、苛税多如牛毛的一面形而上的政治型态,与他们何干?

  也就是因为康氏父子如此受到爱戴,当康氏老当家因病而逝后,东南沿海诸省分的黎民百姓,披麻戴孝,执绋送葬,拉着载有老当家尸身的大船的渔民,绵长数里,直至棺木已下葬后,那批纤夫仍如丧考毗般地嚎陶大哭。

  这些传闻及康家所拥有的硕大民兵的消息传入京师,当时仍苦于无法完全镇压中土的零星反叛势力的唐室,只有采取绥靖安抚的手段,以加封诘赏怀柔这支镖悍之军。

  磨着牙地盯着哥哥,海棠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吧,反正你是老大,人家说长兄如父,人家还有什么话好说?哥,你答应了人家,可不许反悔喔!”

  “那是当然的。那……你可应允我的条件?”拿出他一直珍藏在怀内的那颗黑色珍珠,旅棋心不在焉地问道。

  “嗯,人家已经同意啦,再说你也是为我好,以后我一个女孩家,绝不会再上船出海的了。”暗暗吐吐舌头,海棠得飞快地低下头,否则难保自已不会笑出声来。

  “喏,这样就好,娘在家中天天叨念,你也已经及笄了,家中其余姊姊们都已许定了人家,只剩下你这小丫头。娘的意思是要早些将你许个好人家,但我想再留你一、两年,好好地陪陪娘……”

  “哥,你别老跟我扯这些烦事好吗?人家说不嫁就不嫁!”使着小性子,海棠嘟起红唇,毛毛躁躁地在旅棋面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都已经说过几十万遍了……”

  “这事儿还由得了你吗?你倒是说说看:这些年来我们为你物色的这么多男子中,难道没有一个能令你看得上眼的?”饶富趣味地瞅着幺妹,旅棋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好奇。

  抿抿唇,海棠非常不淑女地蹬坐在哥哥对面,执起酒壶为哥哥斟着酒。“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我们家船队饶勇善战,难道其中没有一个武将构得上你的标准?再不然,往来商贾文人成群如过江之鲫,总该有几个能获你青睐的吧?”

  面对哥哥的惊讶神色,海棠只是将斟得满涨在杯口形成一道表面张力的酒送到他面前。

  “哥,闲话休提了。人家还要再跟你好好合计合计,那位姑娘今夜就会逃到张家渡的客栈,你要在丑时之前去接应到她。”待哥哥一口饮尽杯中薄酒,海棠又殷勤地为他连连斟酒,藉以堵住他的问话。

  “丑时?现在不到亥时,我去调集些人手。至于你,也该回房去歇着了,别忘了明天天一亮,我们即将张帆返乡。”张望了一下天际的星斗,旅棋喃喃地吩咐道。

  “可是人家也想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回房去吧!这京畿之地可不比我们东南领地,你一个弱质女子拋头露面,成何体统。我答应你就一定会办到,乖,快回房去吧!”

  在旅棋温柔但不容反驳的坚持下,海棠气呼呼地鼓胀起腮帮子,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

  撮起双唇发出声尖锐的哨音,旅棋很满意地看到几个全身黑衣夜行人装扮的部属,自四面八方悄声涌至眼前。

  “你们都随我出去。今晚我们要去搭救位逃避杀父仇人的弱女子,看样子八成又是海棠何时结交的好友。”想起这位天生热心肠、好打抱不平的幺妹,旅棋忍不住绽放出抹无奈的苦笑。

  “海棠姑娘最软心肠,咱们兄弟们自然是义不容辞。”带头那名脸上有刀疤的壮汉,朗声地回答他。

  “是啊,只要是海棠姑娘的吩咐,就一句话!”

  “对,对,海棠姑娘是侠义心肠,我们干活去!”

  面对着部属们三三两两的讨论声,旅棋一时之间倒不知是该喜还是忧。这小妮子这么受部众爱戴不是坏事,但长久以往下去,他怀疑还有哪个男人会驾御得了这匹野马!想到娘亲一天到晚耳提面命,要他早些为海棠找个好婆家的差事,他真格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我看时候还早,既然已知这位姑娘会逃至张家波的客栈,我们就先到该处等候也好。”将那颗黑色珍珠放回怀里,旅棋说完后,即率领一队亲兵往张家渡而去。

  刚过完年的欢庆气氛还没完全过去,在期待上元灯节的空档时分,又因为玥妍公主下嫁张丞相府之事,而被炒作得如同国恩家庆。皇上为替公主种福田,下令大赦天下,免百姓半年租税役,整个长安城陷入一片欣喜若狂的激情中。

  时值暖冬,又是刚过完年的农闲时期,加以为庆祝公主婚事,各王公贵族三天两头地设宴请客。主角当然都是张丞相和他的宝贝儿子张虎,至于配角,则是轮流当主客陪客的大臣文武官们。

  今天是由张侍中为主人,宴席却在中途搞得不欢而散。因为好大喜功的张侍中想要出奇制胜地在张丞相父子心头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要他府中豢养的家妓歌妓,特别排练些西域新流传进中土的歌舞以娱佳宾。为首教导的便是他最宠爱的侍妾,也是他由家妓中扶正的绿芽儿。

  偏偏他忽略了张虎为人诟病已深的恶习——强夺民女——且仗着其父为当朝宰相,逼奸暴凌,毁人名节无数。

  由于养蚕抽丝技术的精进,加以南朝遗风奢华浪漫,女人们的衣装轻薄,甚至露出大半肌肤而不以为意。尤其是自西域传来各种曼妙轻巧舞姿,在薄如蝉翼的妙龄女郎舞热喘红了的绯肤映照下,更是活色生香,引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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