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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先是坚定有力的敲门声,然后门咿呀地被由外向内推开,端坐在桌畔的姬沄抬起头,讶异望着满脸疲惫之色的旅祺。

  “康公子,有什么事吗?”放下手边的针黹,姬沄起身倒了杯水给他。自己仍坐回原位,拿起针线,继续地绣着那件锈满黼黻的长袍。

  “你为什么要缝这件衣裳?”伸出舌头舔舔唇,浑身都是黑裳装扮的“旅祺”,突然凑近姬沄,扬起了左眉,斜斜地睨视着她。

  “我在舱房里闷得慌,正想找本书读时,见到这袍子勾破了铜钱般大小的洞。想想在这船上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公子缝衣,所以姬沄僭越了,还请公子恕罪。”嫣然一笑地任那根银针忽上忽下,如花间蝴蝶般的穿梭,姬法凄笑吟吟地对他说着话。“对了,公子,方才我看见许多家丁及水手将一桶桶黑漆挑进我的舱房。请问公子,那些黑漆有何作用?”

  闻言色一栗,“旅祺”立即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剩下姬沄莫名其妙地怔在那里。奇怪,我又没有说错话,他的反应为何是如此的大吃一惊呢?

  耸耸肩低下头,姬法仍是继续地缝修着看样子是被尖锐的物件勾破的外袍。此时,门上又传来敲门声,讶异地走上前去打开门,跟前的旅祺,是一身的紫袍,正面露笑容地盯着她呢!

  “姬沄姑娘,你远来是客,这些事你不必为我费心……”一眼瞧见桌上的针黹和那件袍子,旅祺即刻跨几个大步,将衣裳挑了起来,便要出去。

  “康公子,这没关系的。只因为我着实闷得慌,所以……”手忙脚乱地自他手里取回袍子,姬沄对他的神色感到不解。奇了,他刚才不是已经听到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表情,却如同是初次听到般的讶然?

  “这倒是了,这些天来我都忙于出航的准备,冷落了姑娘,尚请姑娘见谅。”迎向姬沄诧异的目光,旅祺忍不住伸手拉拉身上的紫袍。“姑娘,我身上有何不妥之处吗?”

  “没……没有。康公子,我只是没想到公子在船上倒是和我们宫中仪节相似哩!适才见公子身着黑裳,想不到在短时间内,公子又换回紫袍,但不知公子是因有祭祀之礼,还是依何礼仪而行?”

  “黑裳?你是说你见到身着黑裳的我?何时何地?”

  “就在方才,不到一刻钟前。公子,难道你忘了刚才你亦曾到此与我交谈,后来又匆匆离去之事?”

  “方才?我到此处?”豆粒大的汗珠自旅祺额际浮现,而后突然滑落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形成十分诡异的画面。他先闭上眼,沉重地做几个深呼吸后,这才睁开眼,定定地望向满脸莫名其妙的姬沄.“姑娘,可否请你详细说明适才他……我与你的对话?”伸手抹去满头满脸的汗珠,旅祺低声地说道。

  对他的话感到好笑,姬法将针黹收回小小的檀香盒内。难道才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忘记刚才跟自己所说的话了?但抬起头看到他那认真的神态,姬法只得收敛起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调侃之词,小心翼翼望着他。

  “呃,也没什么啦,只是你问我为何要缝补此件袍子,我回答你因为闷得慌……”

  “然后呢?”

  “之后你就匆匆忙忙地离去了。对了,公子,你尚未告诉我,那些黑漆是做什么用的?”

  “黑漆?你是说他……我已知道黑漆之事?”

  几乎要失笑的瞅着他,姬沄哭笑不得地直眨着眼睛。

  “公子,今儿个一大早,不就是公子和管家下令,要家丁及水手们煮融黑漆,再挑进我舱房的吗……”看到旅祺满脸的怪异神色,姬沄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我明白了。姬沄姑娘,我离去后,请妥善锁好房门,除了我与管家之外,切勿让任何人进来,好吗?”伸手握住了姬沄肩头,旅祺一再地叮咛着她。

  “但这么多天以来,除了送饭菜的小斯之外,就只有你跟老管家会来探视我,从来都没有别人……”根本无法漠视旅祺的手,透过薄薄衣衫所传过来雷霆万钧的热力,姬法心浮气躁地找着话,胡言乱语地胡扯一遍。

  有,有别人!双手搭在她肩上,旅祺盯着她娟秀的容颜,心中忍不住纠结了起来。看来彤彧已经回来了,想必他也已经察觉我下令封掉他舱底乐园的事了。现在,我们兄弟可说是正式宣战了,他……会采取什么手段呢?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姬沄让给他的了。我已经让给他太多太多了,这一生中只有眼前这位玉雕花颜的女郎,是我真心想永远保有的,即使是用尽天下有金银珠宝、高官厚禄,也别想动摇我的意念。

  只想保有她,只希望能这样静静地守着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之后,旅祺突然放开手,转身几个大步便离开她,也走出了舱房。

  在那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中浮沉了几分钟,外头又传来的长短哨音,这才将姬沄由那种神游太虚的状况中惊醒过来。想起那种温馨又浪漫的眼波交流之举,姬沄忍不住地羞红了脸,将桌上那件紫袍揣在怀里,越想越窘,她索性将脸整个埋进袍子里,嗅闻着上头若隐若现浮飘出的味道。那是充满阳光和海洋的味道,就好像……好像是玉树临风般的康公子……

  突然察觉到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绕着那个高挺壮硕的男人打转儿,嘤呢地发出了呻吟声,她双手捂着脸跑到床榻旁,窘个半死,难为情地将自己埋进柔软被褥间。

  雾,以无声无息的最快速度,将越云号及甲板上所有的东西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景致之中。天边只有寂寥的几颗星子,落寞地高悬在天宇一角,连那枚刚弯的月牙儿,都在时而浓密、忽而稀薄的雾气中,变得诡异而不太真确了起来。

  突然传出几声闷哼,站在船舷旁担任巡还的守卫,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之下,那些身强体健的水手们,便一个个如蕃薯般地叮咚落地。

  雾,还是厚得几乎要令人窒息,在每隔几步就点亮了的一盏盏蜡油灯飘忽映照之下,那个身着紧身黑夹褂、头缠黑布的男子,以极其轻巧轻盈的动作,连跃几个空翻后,悄悄地落足在那间由窗口棉衬中,闪耀出微弱光线的房间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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