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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你们说的敢情是我康家船队上的海仙?”瞄瞄那角落,半露张脸朝这头张望,海棠那巴掌大的脸蛋,早已是寒霜满。

  “海仙?”巴鑫大手一挥,将那些个好奇的部下撵出去,扬起眉峰地盯着老管家。

  “是呵!呃……巴将军,你可知这康家船队何以纵横东海和南海,所向无敌?”

  “难道……跟这所谓‘海仙’有关系?”

  “巴将军真是智勇双全,这么轻轻一点就通了。”笑着大送高帽子,老管家对着朝他瞪大眼睛的海棠努努嘴,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

  “老人家过奖了,但不知这海仙……”将老管家迎到桌旁坐定,巴鑫立即提起酒壶,殷勤地为他斟着酒。

  “哦,海仙,是啊,这海仙啊……”瞄瞄墙角已没有海棠的踪影,老管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一面在脑海里绞尽脑汁地想着开脱之词。

  第四章

  一个鹞子翻身,海棠原本勾着横梁的脚踝反转,整个人凌空跃起,将她本是倒挂着的娇躯,踟趺盘腿地坐在梁上,张着迷蒙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正滔滔不绝的老管家,对他所描述出来的事,感到既荒唐又好笑。

  方才好险!实在是她没料到那根挂油灯用的铁丝如此不牢靠,也可能是自己太大意了。毕竟上次她如此倒吊着去吓爹和大哥,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当她正打算以毛笔将阿丙那小子画个大花脸时,阿丙一个转身竟醒了过来,一跟海棠打个照面,立即瞪大眼扯直喉咙大叫。

  狼狈地往上跃,勾住了那根铁丝,海棠原打算如小时候那般,翻飞到床上去躲避即可,谁知那铁丝如此不济事,竟啪擦一声的断裂了,那股强大的晃动将她笔直地往床壁上那道假墙摔去。

  还来不及细察身上疼痛的地方,那阵杂沓凌乱的脚步声已经破门而入了。她只得闭气凝神,紧张地等着下文。

  听着那个傻不愣登的阿丙,结结巴巴的将自己形容为仙女时,她的感觉倒还好;阿甲说自己是个妖怪时,顿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了。

  双眼往上瞄瞄,在见到那捆绳梯时,她耸耸眉,露出个慧黠的笑容。伸手扯下绳梯,沿梯爬到主梁,带着别有含意的眼神,自梁间小缝中掏中包东西,一颗颗地瞄准阿甲的脑袋扔过去。

  起先的好玩或夹杂的报复,在阿甲连串的尖声求饶,或那些人恐惧猜忌的眼神中,逐渐散去。望着手里的栗子,海棠忍不住回想起每次歪缠爹爹或大哥,让自己随他们出航的情景。

  自幼她就知道自己跟别人有着迥异的不同,即使是亲姐妹,其他的姐姐也都是黑眼黑发,顶多只是肤色略白于常人。唯有自己,是浓郁似金液打造的发丝,会随生气或哀伤而变浓转淡的紫眸,更别提一身总是被老婆婆形容为比奶汁还白润的肤色。

  于是乎,她是寂寞的。即便在人丁旺盛,富可敌国的康家诞生,她却总是孤单一个人。姐姐们多半在及笄之年,坐上一顶顶花轿,在夹道锣鼓喧天的欢庆中,被嫁到其他的仕绅家去。就算仍是待字闺中之时,她们也很少跟海棠这个么妹打交道,因为,她们大都受不了海棠的脾气。

  其实长大后想想,姐姐们或许并没有恶意。双手环抱小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海棠如此地告诉自己。因为姐姐们全是道地的漠人长相,所以一见到金发紫眸的海棠时,便会禁不住地团团围住她,动手动脚地玩着海棠的金发,或是惊异的捏捏海棠吹弹可破般的肌肤,有时则捧住海棠的脸蛋,三三两两地研究她又长又翘的睫毛,或是随着哭叫、生气而变色的双眸。

  但在那时候的海棠,却对这种待遇感到难以忍受。所以她说什么都不肯跟姐姐们亲近,其实即使到现在,她还是很厌恶别人对她投以那种怪异的目光,也因此她压根儿对娘亲和大哥一再提起,将她嫁个好人家的提议没啥兴趣,因为她已经太明白自己的外貌,要想找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委实太困难了。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一露脸就会引起阵阵或大或小的骚动。人们先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待知晓她是海涯孤鲨康旅祺的妹子后,那些质疑的目光和猜忌虽消除了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阿谀谄媚嘴脸,表面上恭敬几分,但骨子里仍是好奇加上议论纷纷。

  由于这种处境使然,养成海棠孤僻的个性。她成了个目不斜视、旁若无人的独行侠,总是形单影只的徘徊在康家所有的产业中。

  怜惜她的孤寂,所以老当家的只要一有机会,便会带这像个瓷娃娃的女儿上船,领着她遨游四海。没想到这却启发了海棠血液中的冒险因子,从此地便不时会偷溜上船,往往在船已离港,满帆待扬时,老当家的才啼笑皆非的盯着满脸写满渴望的海棠。

  但在老当家的或是旅祺的观感里,虽然出航可以稍解海棠的郁闷,应是最好的药方。但这闺女儿不侍在闺房内绣花钠鞋,或者琴棋书画加减陶冶性情,成天如野马似的在船队中穿梭,这总不成个体统。所以他们三令五申的要海棠乖乖的待在家里,但被他们娇纵惯了的海棠,根本已经不将他们的话当一回事了。

  即使是指派了须有“逍遥金牌”的老管家看住她,但这小妮子却深谙人的弱点,她知悉老管家最大的弱点便是酒,所以只要老管家一有动作要阻止她出航之前,甜甜笑着的递上几瓶老酒,海棠便得遂心愿。待老管家自茫茫然的醉梦中醒过来时,船早已远离港口了。

  因为自感情路难顺,海棠一始即看淡这方面的事。常随笃倍佛理的母亲敬神礼佛,海棠自然拜遍了许许多多的大小佛寺道观,看到佛菩萨那清静平和的面容,海棠不只一次的垂手合掌,默默地问着佛菩萨,可能如佛书上那等美好平静,可以永保心静平安,假若如此,她愿从此洗净铅华,永伴青灯我佛。

  游历过无数的佛观,海棠特殊的容貌,使她招来无数闲言闲语。但她的心情已大不相同了,因为执意要剃度为尼,这使得老母和哥哥为之担忧不已,也因此而对她总是偷溜上船玩耍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的放纵她,顶多只是应卯似的叨念几句而已。想起老妈妈和大哥的次次苦口婆心,海棠噗哧地笑了起来:再看看这一室呆若木鸡的呆愣子,想想自己这深邃且引人侧目的五官,她幽幽叹着气,转身躲到更里头的梁柱间,等着看老管家如何拼下去。

  挑起眉听着巴鑫的说明,边瞄瞄红着鼻端,拿着几炷燃傅烟气的香枝,另只手拿把剑,剑身上插满了金箔银纸,边走边跳地吟哦着含糊不清的歌谣,整个人东倒西歪的晃来晃去的老管家。曹晔缓缓地啜饮口酒,盯着巴鑫问着他。

  “你是说这金发紫眸的女……海仙是康家船队之所以壮盛的原因?”摸清了来龙去脉后,曹晔放下酒杯,背着手在船舱内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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