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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真来说,那里才是他的家,可是他和我们言家的每一个人相处,感觉却更像一家人。

  他上小学之后的那几年,他的父亲几次亲自来接他,都让他坚定地拒绝了。有一次小茗茗就问他:“哥哥为什么不回去?”以她小小的脑容量,大概只想得到,如果一个礼拜看不到她亲爱的把拔,就会想念得快要死掉。

  “因为哥哥年纪已经大到不适合扮演被后母虐待的小红帽了。”他是这么回答的。

  “可是小红帽是被大野狼吃掉,灰姑娘才是被后母虐待啊!”

  “是是是,哥哥记错了,对不起。”

  “没有关系。”茗茗娇憨憨地笑,完全忘了最初的话题重点是什么。

  啧,不是我要说,对付茗茗这种单细胞生物,不要说怀恩了,连我都能不费脑浆,只要随便扯进来一件事,她就会自动摒弃前一项,专注

  思考眼前这个,屡试不爽。

  怀恩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我知道,他原本是要走的,在他上小学之前。

  我是第一个知道他决定的人。他来向我道别,但我不懂,怎么样也不能理解,这里有这么多人疼他,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不晓得当时为什么会这样,我搬出全部的玩具、饼干、洋娃娃……所有自认为最了不起的宝贝。

  现在想想好白痴,但那时真的自以为是创举。

  “我全部的东西都给你,如果不够的话,把拔和马麻也分你,恩恩不要走好不好?”

  “我不撕你的作业画了,恩恩不要走。”

  “我会乖乖吃饭,恩恩不要走。”

  “我会好听好听你的话,恩恩不要走。”

  我说了好多好多,边哭边说边抱着他,鼻涕ㄍㄡˊ了他一身,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句打动了他,总之,他留下来了。

  那年,我四岁,不甚清楚自己任性剥夺的,是他享受血缘亲情的权利。

  怀恩真的不想家人吗?

  他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不可能不想的,只不过因为我一句听起来很可笑的威胁——“我会哭哦,很用力很用力地哭哦!”绊住了他。

  “萱!”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偏转过头,坐在我身边的怀恩低问:“你在想什么?”

  “好无聊哦。”有没有人会在自己订婚时发呆,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实在是这群人太不象话了。

  把戒指丢给我们戴上根本只花了十秒,接下来碗公和“十八豆仔”就大大方方摆上桌了,什么订婚,根本就是聚赌嘛!

  左耳听着“杠上开花”,右耳有人喊“十八啦”,虽然平时我也很热衷于此,赌桌厮杀绝不手软,可是今天我是主角耶,一个需要装矜持

  的主角!谁来关心我一下?

  这些人,实在是够了!

  “要不要——偷跑?”怀恩凑近我耳边小声说。

  咦?我眼睛都亮了。

  好好好!点头如捣蒜。

  趁人不注意,我们手牵手偷偷溜出去。

  花前,月下,这才是订婚应该有的气氛与场景嘛。

  看着我们交握指掌间,相互辉映的银戒光芒,我抿着唇,偷偷笑了。

  “言子萱,你笑得那么贼——”

  “哪有!”这个一定要抗议,那不叫贼,是甜蜜,是甜蜜啦!

  “……害我好想吻你。”

  咦?我才刚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掬吮我唇畔的笑花,收藏了那一记甜笑。

  订婚这一夜,我十七岁,他二十岁,他在屋前的杜鹃树下,极温柔地吻了我。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当时那记如一壶醇酒般暖热温醉的眼神与柔情,始终深深印在我心版,不曾淡去过,甚至,在往后想起时,心会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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