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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之三  永别

  自从生病之后,沈天晴的体力直走下坡,常常一不留神就陷入昏睡。随著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她的生命也在流逝当中,健康状态每下愈况,昏睡的时间愈来愈长。

  为了不让哥担心,她总是强撑著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她知道她每昏睡一次,哥就要提心吊胆一次,怕她这一回再也醒不过来……

  抽筋、疼痛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想拿个东西,手指头也动得不甚顺畅,吃东西时,逐渐感到吞咽困难,最后就连多说几句话都快耗去她所有的精力,她心知肚明,她快撑到极限了。

  伪装成了极艰难的一件事,她渐渐力不从心,漏洞百出,哥或许早就发现了……

  昨晚,又不小心睡著了,醒来后是在房里,她摸索到床头的陶偶娃娃,指尖顿了顿,再移到左方。

  她感到口干舌燥,记得水杯好像是在这个地方……

  她碰触到杯子了,手指却不受控制,握不紧杯缘,掌心一阵空虚,然后传来玻璃碎裂声。

  哥──没听到吧?

  她心急地摸索地面,身体失去平衡,跌了下去,她一心只想在他发觉前收拾好地上的碎片。

  指尖有刺痛传来,也许是割伤了,但是伤口应该不大,她不怎么觉得痛,这种小伤口血不会流太多的──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她,身子一阵腾空,她又回到床上。“哥?”

  “嗯。”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也不晓得来多久了。

  一张面纸压上她带伤的指尖。“以后叫我一声就好。”

  “被你发现啦?”她吐吐舌,故作轻快地说:“小时候打破碗盘都会被妈妈骂呢,可惜你比妈妈精明,想逃避责罚都不行。好吧,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只能打三下,不准讨价还价。”

  他不吭声,沉默地帮她止血、上药、缠上纱布,倒了杯水放在她手中,然后才回头清理地面的碎玻璃。

  她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扯出虚弱的笑。“哥,我肚子饿了。”

  将碎玻璃以报纸包好丢入垃圾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想吃什么?”

  “嗯……土地公庙前卖的红豆饼好了。”

  “很远。”声音听不出情绪。

  “人家想吃嘛!”

  他眸光深沉地盯视她数秒。“好,我马上回来。”

  听到关门声,她抽干了力气,整个人虚脱地倒回床铺。

  头好昏,天地像在眼前旋转,要命的痛楚又在此时造访,她隐隐抽搐,颤抖的手探向床头,如同每一回先碰触到老公公陶偶,胸口一暖,她有了撑下去的力量,移向右边的止痛药……

  止痛药早她一步被拿起,取出标准的剂量与水杯让她吞服。

  她惊吓得动弹不得。“哥……”

  他还是闷不吭声,不发一语地替她按摩痉挛的双腿。

  一滴、两滴,温热的水气掉在她腿上。

  “哥,你不要这样,不要哭……”她怜惜地轻抚他微湿的面颊,他好像──又瘦了些。

  “我没事。”沈瀚宇僵硬地回了句,第三滴、第四滴水气,无声滴落。

  “哥!”好痛,心好痛,远超过病体的痛,她最在乎的人在为她落泪……

  “我说我没事!你都没事了,我该死的怎么会有事!”他挫败低吼,声音一哑,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搂住他,沈瀚宇将脸埋进她肩头,颤抖著,相拥。

  窗外细雨流光轻泄,窃不去,情痴几许。

  左肩,一片湿热。

  ***

  能够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

  她的生命,装在一只沙漏中,剩下多少,几乎可以估计,但是她还有太多牵挂,哥的样子让她好担心,他已经连著好几夜不睡,呆呆地看著她到天亮了。

  他以为她不知道,就像她刻意掩饰的病痛,其实彼此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她怕万一她走了,哥会受不了的,他一定会疯掉。

  她去了大毛家一趟。哪一天她不在了,她希望能有人帮她看著他,走过这一段。

  大毛送她回来时,在门外惊呼:“哇咧──你哥疯啦?”

  “怎么了?”她不解地询问。

  “啧啧!”大毛不敢恭维地摇摇头。“你家活像遭小偷,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被翻过一遍了,有够惨。”

  怎么会这样?正欲发问,沈瀚宇已经发现门口的她,一声暴吼轰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哥从没用那么火爆的口气对她说过话,她一楞一楞地解释:“我去大毛家──”

  “去大毛家?!你现在什么身体你会不知道吗?就算要去,为什么不能等我回来,一个人到处乱跑是存心想自杀是不是?”

  “我、我有打电话叫大毛来接我……”

  “小晴送到家,我先回去了!”大毛立刻脚底抹油,以免卷入战场。

  别怪他不讲义气,没人会头壳坏掉去惹一个抓狂中的男人。

  “哥,你冷静点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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