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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要也不是现在,她累了一天,晚膳也没吃,硬邦邦又没半分情调,她是不看时机的吗?

  他伤脑筋地发现,他这妻子恐怕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天分,活似办公差,目的只在于给个孩子便成。

  不知怎地,这样的发现竟让他胸口闷闷地,泛起些许疼意。

  能说什么呢?陆家确实亏待了她,自私地只想传承香火,将她当成生子工具,不曾顾虑到她的将来,教他现在羞愧得连辩解,都没那个立场。

  “芽儿,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似乎被他过于温柔的请求吓到,他也没等她回应,张手轻柔地将她纳入怀抱。

  长久以来独身惯了,不习惯男子的拥抱,她在他怀里,身子显得直挺僵硬,手不知该怎么摆,连吐息都不自然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端着饭菜进来的婢女“呀”了一声,他俩赶紧退开,脸上各自浮现些许困窘,活似偷情被逮着的男女。

  “那个……饭菜冷了,我再回头去热热,少爷夫人继续、继续啊,当我没来过……”这丫头机伶,相当机伶,一转眼就不见人影,简直机伶得……让房内两人羞愧无言。

  “……我先回房了。”孟心芽低垂着头,走几步,迟疑地顿住,将衣袍递还,低不可闻地咕哝两句,走出书房。

  陆君遥目送她离去的身影,反复低回她留下的那句话。

  “穿着,你身子骨不好,会受寒。”

  事实上,已经受寒了,今晚已略感不适,她是否,也留意到了?

  他敛眉凝思。妻子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再多关心他一点。

  转眼间,返家已月余。

  这段时间,足够他了解许多事情,知道孟心芽将陆家产业管理得有声有色,不逊于爹尚未离世时,也将儿女教养得极好,甚至是府里也打点得井然有序。

  他不得不暗自佩服,这样的芽儿,可惜了生就女儿身,否则,要在男人的天下闯出一番光景,又岂是难事。

  也难怪,她会给人作风强势的错误认知,但他看到的,却是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在处理事情时才能果决明快。私底下,她其实没有想过要以气势压过夫君。

  他懂得的。

  除了坚持掌理家业之外,他说的每一句话,她从来不曾否决过。

  他说,希望她可以将心事与他分享,她就固定在每日归来时,将今天做了什么、发生些什么事,清楚交代一遍。

  温馨的互动?没有。

  暖暖的关怀?没有。

  更别提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夫妻间该有的拥抱、倚偎、相契相知什么的……基本上,他发现她从不对任何人说出心底的感觉。

  原本该是极贴心的一件事,让她做来,一板一眼,简直像例行公事似的,完全谨遵他的“吩咐”。

  于是一个月来,他们之间最大的进展,就是“报告”一日行程。

  他内心的挫败更深了。

  他家的芽儿,有点不解风情呢,要想指望她成为知情识趣的女子……唉!怕是难了。

  更让他叹气的是,孩子们对他,仍是极度生分。

  芽儿要他们喊爹,他们会听,但也仅止于此了,他们注视着他的眼眸里,隔了一层藩篱,防备而疏离。

  实在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孩子出生至今,他不曾抱过,不曾付出一丁点为人父的关爱,又怎能指望他们视之如父地敬他爱他呢?

  近来他最苦恼的,就是怎么拉近与孩子们的距离。

  初春暖阳洒落窗台,难得不算太冷的天气,他推开房门,沿路缓步而来,不远处清灵的笑语吸引住他的步伐。

  他家小盼儿,在放纸鸢呢。

  纯真开怀的笑容绽放在甜甜的脸儿上,那是真正属于五岁孩童该有的无忧纯稚,只是,不会在他面前展现罢了。

  不想让那样的笑容消失,他定住步伐,没再上前,靠坐在树底下远远看着。

  福伯也在,一老一小玩得可开怀了,那画面颇有些含饴弄孙之乐。

  福伯从年轻时就待在陆家了,他等于是福伯一手带大的,全府上下没人将他当成下人过。父亲初掌家业时,他是爹的得力左右手,后来由芽儿翔实的“报告”当中,也知晓在他离家的这些年,福伯着实帮了她不少忙,只是近一年来,较少管事了,闲来逗孩子居多。

  于是,外头便又盛传,福伯功高震主,当家主母排除异己,架空他的权力,两代老臣有志难伸……

  有志难伸?盼儿仰着脸儿,让福伯拭汗,瞧福伯笑得可乐了,哪有一丁点有志难伸的样子?他女儿都没对他这么笑过呢,想来真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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