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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起风了。

  才刚稍稍起了凉意,暖裘便覆上纤肩。

  唇畔泛开柔甜笑意,她没回头,便往身后那厚实暖逸的胸怀偎去,柔声轻问:“下朝了?”

  “嗯。”卫少央将妻子密实护住,不留一丝受寒的可能。“一回来就听下人说你在亭子里待了大半日,天凉怎不加件衣裳?”

  “我想待在这里。”因为,这是他回府时必经之处,她能在最早的时刻见到他、迎接他。

  不需多言,卫少央懂得妻子的似水柔情。

  他目光落在她膝上搁着的针黹活儿,那是裁了一半的小衣裳,掌心移至她隆起的肚腹,低低叹息。“为何不说呢?”

  她打小身子骨便不甚健壮,此时并非生孩子的好时机。这是后来才从御医那儿得知的,她为何不早告诉他?

  “我,我想为你生儿育女嘛。”她娇羞低语,将泛红的芙蓉颊往他胸怀里藏。

  “我是怕你伤了身子。”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别说这种话,雪儿!”他音律微沈。

  他是真的在意她呀!绵密的关怀忧虑无法作假。

  明了这一点,她愉悦地笑了。“好,以后都不说了。”

  那年初冬,兴平长公主生下一名健康的小女婴,痛了两日夜,几乎去掉半条命才换来,年近三十的辅国大将军首度升格为人父。

  那娃儿,粉妆玉琢,容貌肖似母亲,干净清明的眸采却像极了父亲,连皇上都爱极了她,每每抱着便不舍放下,疼爱之心更甚皇长子以及那后宫数名子女,连连赏了许多稀奇小玩意儿给她,甫出生便备受皇恩荣宠。

  卫少央为她取名“惜儿”。

  而产女之后的兴平公主,本就不甚健壮的身子更加孱弱,大病小病不断,与汤药结下不解之缘。

  卫少央每每望着妻子愈形憔悴的容颜,总是叹息。

  这孩子,教她吃了好多苦,他看在眼里,除了心怜,却无法为她担下分毫。

  “别恼呀……”她总是一次又一次,似水温柔的嫩指抚过他眼眉,化开眉宇间紧锁的郁结。“我很开心能为你生孩子。”

  之后的一场风寒,拖垮了她的身子,从此缠绵病榻,最终连下床也不能够。

  病得最重的那一段时日,她难得维持较久的清明意识,轻唤夫婿。

  “记得……我问过你一句话吗?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现在,她知道答案了,好明确、好明确的答案啊!

  她心疼地抚过他略显憔悴的面容,这阵子为了她的病,他连睡都睡得不沈,照料她从不假仆佣之手。

  “刘瑞雪!你非得和我计较这个吗?”他瞪着她,眸光却盈满痛怜。

  他从未连名带姓喊过她呢!她呵呵轻笑。“别恼,我只是要告诉你,能嫁予你为妻,是我这一生最值得的一段时光,我没对你说过吧,少央,我深爱你。”

  不唤夫君,只唤他的名,不是夫妻之情,而是以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深情眷爱。若非深爱他,又岂会如此渴望为他生儿育女,赔上健康也不怨不悔,甘之如贻。

  卫少央动容。她的情意,令他心痛如绞。

  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含蓄而婉约,不兴大胆示爱那一套,却将深浓绸缪的情意,藏在为对方做的每一件事当中。

  他知道她爱他,一直都知道。

  不是初见时,便是未央宫选他为婿时。

  不是选他为婿时,也会是这一年夫妻相敬相惜时。

  他还记得,新婚时,她告诉他,她是某一年寒梅尽开、瑞雪纷飞之际所生,因以为名。于是,她要他唤她小名,而她则喊声“夫君”,不让疏离的规矩称谓喊淡了夫妻情分。

  他夜里归来,她为他暖酒备菜,侍候他安歇,只当是他的妻,而非尊贵公主。

  她用了多少心在对待他,他岂会感受不出?

  “我要你答应我,这辈子不可将我忘怀。”

  “当然!”他毫不犹豫。

  “呵……”她轻笑,任他将她的小手紧握。“那如果我还要你答应我,这辈子不得再娶,将我地位取代呢?”

  “好。”坚定一声,不眨眼,不迟疑。

  她仍是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如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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