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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果眨了眨眼,只在这一瞬间,杨歌忽然觉得当年那个少女有重生了的感觉,心中刚刚蓦地一跳,却听着那个胖胖的王局扬着手在十米开外似乎说着什么。他不好怠慢,连忙走上前去,却是还要邀请自己去洗温泉,说了两句客气话。一回头,灯火无数,却只有一个影子越走越远。

  住宿安排是在“绿珠饭店”,地点就在黄连县的中心。七层高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安装电梯,杨歌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拿着前台开出的住宿单,超速度地爬上四楼,在楼梯间的平台探着头往下看。榕树广场的喷泉和霓虹灯还是一如既往,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广场中间跳舞。

  打火机的光亮一闪而逝,随即是烟头的半明半暗。杨歌放慢了脚步,忽然用力地吸了一口,恶狠狠地将还有大半截的烟压捻灭在垃圾筒上,然后骂了一声:“靠!”

  小服务员本坐在服务台前无聊地翻着杂志,被那恶狠狠的一声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问这问那,又开门又调节水温、空调之类的,只担心怠慢了这家伙被投诉,却没注意到杨歌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过分殷勤的样子。

  黑暗的房间忽然响起快节奏的进行曲,循声看去,半开半闭的包里手机亮闪闪的。

  江果痛苦地爬下床从包里翻出手机,在看清号码后接通,“喂,那么迟打电话,你叫魂啊!”是黄连县里屈指可数的好朋友之一,所以不需要故作优雅动听地回话,可以将所有的劳累都从电话里扔过去。

  “如果你已经死了的话,那么我在叫魂没错。”对方毫不客气地回过一句,然后江果听到蓝珊舞拍拍咿咿呀呀小女儿抱抱的声音,相比之下,自己这边,寂寞得可怕。

  几年前,两个人曾经说要一起照婚纱、一起结婚、一起度蜜月,并且很开心地进行筹划。但到了最后,江果还是孤单一个人。有时候她去蓝珊舞家的时候,会闹着叫那个小Baby叫自己妈妈。偶尔与他们夫妻俩一起外出的时候,会笑说自己是二房,而管鹏也只是哈哈地笑,并不否认。最早的时候,是她很好心地建议蓝珊舞与自己共侍一夫的吧?并且用出了娥黄女英的典故,但如今呢,只是在贪婪地吸吮着他们之间一种属于家庭的独特温暖。

  “有什么事,快说。”下半身坐在杉木地板上,上身则靠着床沿,江果不胜厌烦地抓了抓头皮,满头的摩丝和一身正式的装束令她烦躁不已。

  “明天来我家吃饭……”

  话未说完便被江果打断:“不是你生日不是女儿生日不是老公生日,连结婚纪念日都不是,请吃什么饭?”猜测到蓝蓝请客的目的,她一口回绝,相亲的把戏她现在没兴趣,不知道蓝珊舞怎么会乐此不疲,真是令人纳闷。

  “没得拒绝。”蓝珊舞似乎已经把女儿哄入了梦乡,低声跟管鹏说了一句什么,翻个身继续打电话,“明天晚上你下了班就来我家,不会帮手就帮我带女儿。最近这个小家伙调皮得要命,你好歹当过几年老师,帮我教训她一下。”

  她痛苦得想要杀人,“老大,幼师教育没有告诉我一周岁的小鬼要怎么对付,再说,你不也是老师。还有……”

  话没有说完,电话突然被掐断,这是蓝珊舞多年来深受她荼毒虐待后想出的办法,一旦给江果演讲的时间,滔滔不绝的她可以让蓝珊舞把主意改变个十次八次。

  好吧好吧,去就去,就当白吃一顿就好。江果放弃继续思维,头脑快要炸掉了,用十秒钟的时间快速脱下身上所有衣服,冲进浴室里洗澡。盘发的簪子、插花、小夹子通通取下,让水流漫过她的头发流过脸。酒精的功效已经逐渐过去了,碰酒就会发红的肌肤现在也慢慢褪了颜色。“哗啦哗啦”,胃里的东西却在这个呼吸不顺畅的时候翻上来,吐了满盆。江果苦笑地擦把脸,继续冲洗,末了用毛巾捂着脸擦擦,指着镜子里的人道:“你这不人不鬼的东西。”

  次日起床时已经神清气爽,江果用化妆品将自己包裹了一层又一层,毕竟已经不是二八年华,几年来又昼夜不分、烈酒不禁,婴儿一样的肌肤已经不属于现在的自己。没有自怨自叹的时间,闹钟的尖锐声音提醒她已经到了出门时候,最后一下抿抿唇,却还是抽了半分钟时间站在屋子中层高大的落地玻璃前往外眺看,记得周浔在世的时候,就是说喜欢这个落地玻璃才买了这套楼中楼的,没想到却没福气多住几天。

  到了公司,谈了多天的合同,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送了过来。托着下巴想了想,可能王局还是想到自己和杨歌认识的关系,反正本来也要签约的,便干脆送过来了。于是,打了个电话道声谢,又趁着出门办事钻到菜市场出口的一家小吃店里喝兜汤。

  一进门,脸上却浮起了怪异的神色——“你好。”扯了扯嘴角算是笑容,比起昨天晚上,今天的相遇其实更有戏剧性。环视了周围一眼,如果坐到别的桌子反而觉得刻意,“兜汤、卷蒸、油饼。”招手向老板兼跑堂的要了食物,江果在杨歌对面的位子坐下,然后扯了一截卫生纸擦桌子,“真是有缘,竟然又碰上了。”

  “是啊。”杨歌低头将一口汤送入口,下巴腮边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三十岁的男人了,看上去却只有二十七八,只是比当年似乎沉稳了许多,“你调单位了?”

  “是啊。”江果也笑笑地回答,“我早就辞职了,幼儿园的收入实在太少。”

  “嗯?周浔不是很有钱吗?”离别之后,有关她的消息曾经偶尔入耳,杨歌顺口问道,然后却看到江果有些怔怔的神色,便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不是很恰当,连忙道歉,“对不起。顺口了,不用回答。”

  “没事。”江果站起身来付账,微微偏着头看还在慢条斯理咬着小笼包的杨歌,“我付过了。周浔……”她沉默了一下,下唇上露出洁白的牙,“他死了。”

  正在咀嚼的人吃惊地停止了全部的动作,过了一会,才站起身,很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低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怔怔之后,江果依旧笑得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接过老板递过的零钱放入仿香奈儿的小包,“其实还没和你说谢谢呢。那份合同我拿到了,昨天我白埋怨你了。”

  “哦。”杨歌恢复了正常,也笑,“不是我的功劳,只要你不埋怨我坏了你的事就好。”

  来黄连之前,没有想到竟然可以和江果这么有缘地一见再见,但双方都淡淡的平静态度,却是自己没有预料的。当年没有任何心理设防地听到分手的言语时,虽然不是暴跳如雷,却也是暗自下了决心,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一眼,连黄连这片土地,也不想再踏上。没想到多年过去,年轻时的气恼,现在看起来只像是隔世的尘嚣,用手一拂,就不会留下任何影子。有的,只是一些若有若无,无关大局的记忆而已。

  “江果。”唤住了离去女子的背影,杨歌迟疑了一下,对着一脸疑问表情的江果开口,“很久没见了,晚上请你吃饭,有时间吗?”

  对方的回答是没有任何迟疑的,江果用右脚作为支点,转过半身,“啊,太不凑巧。真的,晚上蓝珊舞请我吃饭。”不会自恋地猜测杨歌会有旧梦重圆的心思,但也猜不到这个人的心思。有点遗憾地摊了摊手,实际上却想着刚好有顺理成章的理由拒绝。因为,说到天边去,自己与杨歌,不适合再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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