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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一路上子虚牵着骡子,还是照他自己的一贯步调走着。天定在她身旁不时搀扶着,自然也走不快。唯独那头趾高气扬的骡子,左顾右盼神色骄傲,一副巴不得脱缰飞奔的样子,子虚不得不时时扯住它。

  不过也真亏了有那骡子催着,否则一行人肯定愈走愈慢;事实上,等到他们看见那座城时,已是近午时分。

  “啊,想不到走了那么久。”天定以手遮日。“不过也好,这时候市集正热闹呢。”

  双成已大致习惯披风的重量了,待见到高高的城楼,看到周围同样要进城赶集的老老少少,听见城内隐隐传来的喧哗声音,更是高兴得连肩酸都忘了。感受着这股热闹气氛,只觉辛苦了一场,总算没有白费。

  子处把骡子随便拴在城外,便携了她和天定的手。“进城去吧,这儿人多,小心别走散了。”

  城中的景象果然又比她想像中热闹了好几倍。只见四处房舍店面接连不断,陈列着各式南北货物、时鲜蔬果、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往来买卖者络绎不绝,酒肆、饭馆、茶店里更是人如潮水,那股子饮食香气弥漫着整条市街,真让人食指大动。

  粉壁高墙的店铺之外,又有许多流动小贩,贩着各色糕点、童玩、脂粉钗环,吆喝声此起彼落,引人驻足围观。加上入城赶集的邻近村人,或有担着自家种的新鲜菜蔬,或有赶着乳猪肥羊的,更是把街市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看不尽那繁华升平的景象,乐得双成东瞧瞧西望望,几步一停一顾盼,两眼几乎要忙不过来。

  子虚和天定却是逃难似地扯着她,怕她赖着不走似的,直把她扯得心里烦躁起来。

  “你们两个!”她抗议。“难得来了,当然要看个尽兴,像你们这般拉拉扯扯的,好没意思!”

  子虚居然有些冒汗。“别嚷嚷了,快走吧,你难道不觉得有很多人在看你吗?”

  “会吗?我一点都不觉得。”

  “你当然不觉得了,”天定也叹气。“你一下子看人家捏泥人儿,一下子看人家耍把式卖药,哪还有心思注意别的!可苦了我跟子虚哥了,给那么多人盯着瞧,真不好受。”

  他又转头道:“子虚哥,我这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带双成姐。进城——她生得太俊俏、太引人注目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给他俩这么一说,双成顿觉背后好似一下子多了几十双眼睛。

  生得俊俏自然是好事,但在这种情况下又另当别论了。

  她也不禁心慌:“那——那怎么办?”

  “办法是有,”子虚沉吟一会。“只是要辛苦你了,你怕不怕?”

  “辛苦些也不算什么……”

  “好。”

  子虚缓缓踱进一家铺子,再出来时,手举着一顶斗笠似的东西,四边还垂下了青色纱缦。

  天定一看就拍手:“好办法!”

  双成却是暗暗叫苦,自悔失言。

  子虚走来,为她拢了拢鬓边,而后小心地把那斗笠戴上她的头。

  天!泰山压顶都没有这么重!

  她连舌头都快被压得吐出来了,然而隔着纱缦,他们却望不见她的苦脸。

  “你还真狠,”她忍不住抱怨:“想的这什么方法!我的头都快裂掉了。”

  子虚一笑,看起来真奸诈。

  “抱歉了,双成。不过这是唯一的方法响,还是说你想回家去?”

  “不要!”

  她一咬牙,看过这般繁华市景,叫她一个人先回家去,如何甘心?

  “我想也是,所以只好委屈你了。走吧,这儿人多,我们到河边去。”

  子虚说着,竟自顾自地走了,她和天定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披风的重量已是不轻,加上斗笠,双成更走不快了。天定虽时时扶着她,但他自己的身子骨病弱,人潮中又哪堪如此推挤?子虚竟视若无睹!

  望着子虚的背影,更觉头疼欲裂,心头火起。

  这时子虚已出了人潮,他俩却还陷在人阵中动弹不得。

  “天定,你们先到河边去,我去办点事,待会儿再会合!”

  子虚朝着人堆里大喊,喊完就走人了,双成甚至连叫住他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他俩才从人群之中脱身,但已看不见子虚的踪影。

  双成心里更气,也只能和天定牵着手往河边走去。

  东风送暖,桃李缤纷。河岸边倒也花红柳绿,畅人心脾。河中有零星几只渔船画舫,岸边也聚着些买卖渔货的贩子和杂货摊,赏玩河景的游人虽多,却不像方才市集中那么拥挤。”

  她没情没绪地往前走,天定望着她,突然问道:“双成姐,你是不是生子虚哥的气?”

  “没有。”她哼了一声。

  “瞎子也看出来了,还说没有呢。”

  静了一会儿,天定又道:“其实子虚哥让你戴这斗笠,也是为了帮你隐瞒行藏……”

  “你明知我不是气这个!”双成咬着唇,恨得牙痒痒的。“我们俩一个病着,一个头疼着,他好像连看都看不到,随便丢句话来就要我们在河边干等,自己却不知道溜哪去了!你身子病弱,他竟连你一起丢下,怎会有人如此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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