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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她不介意韩映梅在他心里的分量,只怕他后悔承担下这门亲事,酒一下肚,只记得刻在骨子里数年的那个人,完全忘了她这个半路窜出来的妻子。

  更可悲的是她这妻子还是他自己认的才伤人,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你是韩映——”

  她打断。“你想清楚再回答。”

  罗桂杰愣了下,随即笑开。“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二丫。”

  “……”韩映竹耳根处红了起来,像转熟的蜜桃。“你怎么喊我这名字?”

  “呵,我随岳父喊的,亲切。”他以拇指抹了她一把脸,沉沉的笑声听起来像夏夜里的蝉鸣,眸中的萤萤流火让人动心。“粉涂得太厚了,一时间认不出是我的二丫。”

  “嬷嬷说新嫁娘都这样,一白遮三丑。”她起先也觉得粉厚,现在倒是庆幸上了浓妆,看不出脸红。

  “嬷嬷眼力不行了,二丫哪里丑呢?尤其是素净的时候最好看,恬静得像一朵月下昙花,偏偏嬷嬷不识货,不懂得养花。”他好像掰饼似的,一直捏抹她脸上的水粉。

  “不过嬷嬷为人老实,这千层糕做得真道地。”

  “你说什么呢?”韩映竹格开他的手,微微地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这是调戏吧?她被调戏了吧?

  寻常夫妻是这般相处的吗?还是她少见多怪,低估了夫妻相处之道?

  她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看她耳根子越来越红,罗桂杰心情像融了春雪,笑声由低见清朗。

  “让丫鬟打热水进来替你洗了,早点上床安歇吧。”

  韩映竹低下头,想到新婚之夜会发生的事,性格再淡漠,也无法处之泰然了。

  “我先替你更衣吧。”她交握着手站起,差点撞倒烛台,有些困窘地道:“我先把这移走。”

  将喜烛跟圆凳归位,韩映竹像脚上拖了石,慢悠悠地走回床边,替罗桂杰褪去新郎袍,打散长发,除靴脱袜,第一次做这些事情,她显得有些手生。

  “谢谢二丫。”披散一头长发的罗桂杰微笑地握着她的手,漫着愉悦的双眼像藏进了整座星空。

  “我做得还不够好,以后会慢慢熟练的。”她以为不难,途中却扯了他好几回头皮。她放下床帷,轻声说:“你先休息,我唤守夜的丫鬟备热水进来洗脸。”

  罗桂杰看着大红色的床帷,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是怕开门让他受了风,还是不想让丫鬟瞧见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

  不管如何,他挺享受这种把他搁在心上的举动。

  他没有亲人,随从再忠心,也做不到这种程度,有也挺奇怪的。

  罗桂杰微笑,闭上了眼。

  韩映竹唤来热水,洗了三次才把脸上的胭脂水粉涤了乾净,上了花露,要守夜丫鬟再换一盆热水进来,便把人支了出去,拧了条乾净的布巾来到床沿,掀起帷帐,里面的男人已经熟睡了,一手搁在身侧,一手摆在胸前,头微微侧着,呼吸绵长。

  “罗……”不对,她该改口。“夫君?”

  她红着脸轻轻地推着罗桂杰的手臂,喊了好几次,他眼皮子动也不动。

  不知为何,她松了一口气,虽然做好了袒露在这男人身下的准备,还是免不了害怕跟别扭,如果事先能再多相处一点、多了解一点,或多或少能减缓她的紧张吧。

  就今晚看来,他们两人共处一室也不觉得奇怪或搭不上话,算是好的开始吧?

  她低头,微微一笑,温柔地为他擦拭脸庞,还有手脚,收拾乾净了,才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睡到他身侧,把棉被拉到两人身上。

  “晚安。”她蠕动唇形,悄声地说。

  她以为今晚身旁多了个人,还是男人,会让她难以入睡,谁知她一闭上眼,就不醒人事了,完全不知道她身旁的男人翻了个身面向她,双眼熠熠亮亮的盯着她看。

  他们不可能做一对假夫妻,早晚要真正睡在一起的,只是头一天,他怕她尴尬,索性装睡度过这一夜,让她再适应新嫁娘的身分几日,却没想到韩映竹默默地为他做了这么多,擦脸擦手就算了,怎么连脚都——

  她怎么放得下身段?万一他真的睡着了,就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他的小妻子是如何体贴他。

  他心都要化了。

  韩家谁不知道他心仪韩映梅,最后却娶了二小姐,多少人为韩映竹不平,就连她的亲姐姐都曾嘲讽过她几句,她怎么可能不委屈?可她从来不把这本旧帐拿到他面前翻,还处处为他设想,事事为他考量,甚至亲手服侍他,还仔细为他擦脚。

  就像在天地之间,就数他最珍贵。

  从小孤苦无依,何时嚐过这种被珍视的滋味?

  若从细节里体会,他简直要被感动淹没了,他罗桂杰何德何能得她垂青?如此美好的一个人,他若不懂得珍惜,真的会遭天打雷劈。

  “苦尽甘来,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瑰宝。”我会努力喜欢上你、爱上你,绝不辜负你今日的情义。

  罗桂杰捧起她一绺头发,送到唇边轻吻,笑容有着归港的喜悦与踏实。

  “晚安,我的二丫。”

  天还没亮,韩映竹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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