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吕希晨 > 犹大的情人 >  上一页    下一页


  “压抑自己并不会让你得到什么。”拉长尾音的话总算下了落款。“最后只会引火自焚。”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长久的自我压抑会造成情绪失控的乍然爆发,威力惊人,后果也不容小窥。

  “自焚就自焚。”突然其来的冷哼,冻寒了清澈的蓝眸,干净又带着死灰。

  “我不在乎什么时候死,随时随地,都无所谓。”只可惜,时至今日,他死不了,也活得累,难道他骆应亭真这么命大?

  “不要太自私。”该怎么劝他才能让他对过去的一切坦然以对,他的过去他一无所知,所以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视自己的死生于无物,他不是不怕死,是根本对死这个字没有任何概念。因为不知,所以无惧。“你一死,黑街不可能接下你教会里那一群小鬼。你要他们再度流离失所或在黑街接受弱肉强食的考验就尽管恣意而行。”

  骆应享笑着摇摇头,无奈地叹息道:“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自找的责任理当由自己负责,他没有权利因为自己的任意行事而连累他人;是以,他将生命投注在那样孩童身上,盼能从中得到他所想要的,求得他一直企求的希冀,换得他所期待的救赎;但是低头盯住自己的双手,恍惚间,鲜红映上蓝眸,染成诡魅的色调,腾青云看不出,全然只能由他自己感受。

  这一双手----他永远洗不干净!永远都----

  童稚的哀号隐隐约约地传来,是害怕?还是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她看见自己正在一条小小的走倒上走着。每走动一步,声音便更靠近她,于是,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但是她跑不快,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跑不快!终于、终于她找到了声音最大的地方,那儿有扇门,半开着。

  她看见自己推开了门,然后看见“不!不”

  “弄眉,弄眉!你醒一醒。”一双手,在紧闭着双眼哭喊的少女身上使劲推力,试图将被恶魇缠困的女孩唤回现实的环境。“弄眉!”

  “不!不”眼眸乍然睁开,对上熟悉的视线,困恶魇而冷汗涔涔的身体浸湿了大半身上穿着的衣服。“我- 一我- 一”

  “又做恶梦?”与邹弄眉同寝室的佟隐梦熟练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毛巾,丢给已出坐起身的她。“你最近常做恶梦,又是同样的梦?”

  “嗯- 一”冰冷的平接过佟隐梦递来的毛巾,擦汗的动作因无法抑止的颤抖而显得迟缓。“又是同样的梦,好可怕。”血红……除了红得令她反胃想吐的血红外,看不清脸的女人惨叫、还有一双奇怪的眼睛……不像蓝色可是又接近蓝色……那双眼睛……是一个孩字,一个孩子用那双眼睛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

  “那只是个梦。”佟隐梦搔搔头,蓬乱半长不短的头发和邹弄眉所拥有的及肩黝黑的服贴长发相比,简直是天与地之别,但她一直是两个人里头较冷静的那一个,负责将两人生活上发生的事情做个简单又有条理的处置。“如果还怕的话就祷告好了,准修女。”这句话并非嘲弄,只是就事论事,这个决心将一生贡献给修道院的圣洁少女每次只要心情一乱,祷告就是她最好的疗剂。

  佟隐梦是不懂祷告到底有啥功效,因为她是那种人家忙着做饭前感恩,她忙着偷吃菜的人,顶多被院内的老修女赶鸭子上架硬逼跟着祷告而已,无法了解邹弄眉只要做祷告便能安心定神是可以被理解的。

  “嗯。”邹弄眉点点头,爬下床跪在地上,双手交握低头做起祷告。

  佟隐梦回到自己床上坐定,对她的虔诚信仰早已习惯,也知道每每做恶梦,只要让她祷告个十来分钟就能让她定下心打从第一次见而起她就觉得这家伙不像一般人,从她身上飘散出来的气息不像是正常人会有的,纯净无垢不愧是未来的修女人选。

  同属于这家修道院的孤儿的她就没这等神圣气息,她正如一般人,没事就不把神当一回事,一有事发生就赶紧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虔诚,套句俗话就叫做:临时抱佛脚。只是她抱的是圣母玛丽亚,是天爷耶和华。

  见邹弄眉的祷告结束,佟隐梦问了实际的问题:“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一直重复同样的梦?”说巧合,连续巧合十几年也太巧合了吧。

  绉弄眉结束祷告,在胸前画下十字,合掌支握,口中低喃了声阿门,起身坐回床榻。“我不知道。总感觉这梦好真实,像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小时侯的事情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佟隐梦爬下床,跳上她的。“会不会是你额头上这个伤引起的?”说话的同时,她只手摸上绉弄眉右额额角。“老实说,这疤还真有点好看。”她头一回看到月牙形的伤口,颜色还能黑得这么好看。

  “别闹了。”绉弄眉笑着抓下她的手。“哪有人说伤口好看的。”真是奇怪的审美观。隐梦的特异从小就很明显可见。

  “但是它真的很好看。与其说是伤口不知说它是胎记。”

  绉弄眉闻言,琥珀色的双眸黯淡了下来。“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伤口,所以妈妈才不要我。”细细的声音谈起过往的琐碎不免添上惆怅。

  “那我又是为什么变成弃婴?”真服了她,这什么逻辑。“我身上没病没痛,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为什么我打自襁褓就是个弃婴?你还比我好多了,至少你知道你娘长得什么样子,会把你送来修道院顶多只是因为养不起。”

  说到这,她井没有因为隐梦好心的安慰而宽心,反倒更锁了眉头。“送我来的不是我妈妈。我根本记不得我妈妈长什么样子。”小时候的记忆没来由的全数消失,只知道自己被个好心肠的大婶牵着送进这里,之后,有记忆的便只有这里了。

  “管她是不是你娘!”啧,如果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个问题,迟早有一天逼死自己。她才没那么笨。“反正十几年的孤儿生涯都过了,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管它有没有爸妈,日子还不是一样照过。”弄眉乐于牺牲奉献就乖乖准备做她的修女;而她在外头有份不算差的工作就乖乖尽她的职责好好养活自己,行有余力就把多余的钱交给修道院,当作房租或什么的,毕竟外头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地方供她居住。

  “但总觉得是遗憾。你难道不想见到自已的爸妈?”

  “想!当然想!要是我见到,第一件事就是各赏他们一拳。”

  “喝。”邹弄眉被她的话给吓得倒抽口气。“你- 一这是不对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想?”隐梦的想法太骇人听闻,邹弄眉抱拳为她方才的失言低头祷告,希望天上的父能宽恕她的言辞,那并非出自她本意。

  “用不着帮我祷告。”果然纯洁。老实说,弄眉的单纯良善实在教天天在弱肉强食里打滚的她自惭形秽;但是人各有志,谁不能说谁走的路是错的,不过也没资格说自己走的路是对的就是了,一切得盖棺之后才能论定。“我不是天主教”待在这二十来年,她还是个无神论者,耶和华的教化于她仍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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