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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正是玉八卦!”东杨忽然激动了一下:“师伯您派莫十五……”不甘不愿地承认他的辈份长于自己:“派莫十五师兄到扬州取回玉八卦,当时师父刚好也在扬州,他助师兄取得玉八卦后,便吩咐我一路暗中保护他回北来。”

  “阿宇瞧不起我教的徒弟?”美艳女子双手叉腰正要发作,转念又道:“不过十五练武从没专心过,的确是不太济事……然后呢?为什么玉八卦是你带回来?”

  “师伯恕小侄无礼,但莫师兄他确实……确实是不适合在江湖上行走。”

  “他做了什么蠢事,你说来听听。”美艳女子挑眉。

  彷佛得到了允许,东杨开始陈述起事情经过:

  “莫师兄他靠着师父的帮助,找到了玉八卦,交换条件是代为照顾一位小姑娘。带着玉八卦上路后,莫师兄毫无警觉心,也不管路边有人无人,就在车上把玉八卦亮出来,还很激动地高声吼叫嚎哭,因此让贼人给盯上了。那个贼人没有武功,易容的手段却极高明,他一路尾随,师兄他们在客店打尖时,玉八卦差点就要被他借机接近盗走了--师伯啊,莫师兄他居然把玉八卦大剌剌地撇在桌上,只留小姑娘在那里看着,自己跑去喂马!”东杨在桌上一拍。

  “真是太没警戒心了。”美艳女子附和道。

  “正是!”东杨握拳。“师伯您也这么认为吧?那贼人接近不成,又改了一个装扮,在路上拦车。经过上次客店的教训,师兄居然没有发现异状,被那贼人制造的假意外摔破了头不说,还连累得小姑娘伤了脚,两个人就这么带着玉八卦,羊入虎口的住进了贼窝。莫师兄一个月来跟贼人同床共枕,还亲亲热热的一同上街购物!他好几次夜里险遭毒手,都是我在屋外监视,发出声响,他才得以无恙。”

  “那可真是多亏贤侄了。”她随口应着,伸手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信件。

  东杨微露悲忿,续道:“最过份的还在后头,师伯。”

  “嗯嗯,你说你说。”她在桌下把信展了开来。

  “我在外头守了十多天,每天日升日落,就看莫师兄过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跟贼人形影不离,打柴钓鱼,每餐还一起下厨,真是神清气爽、逍遥自在……看得我又气又急,每天都担惊受怕、煎熬不已……终于!”桌上又是一拍。

  “嗯,终于。”手上信笺换过一页。

  “接应那贼人的同伙终于来了,贼人当晚深夜偷偷离开了小屋,去与同伙会合。我赶紧敲窗惊醒莫师兄,原以为他醒来后会赶紧带着玉八卦和小姑娘逃命,哪知他居然蠢呼呼地跟着贼人背后摸了出去!等到他听完贼人的阴谋,再赶回小屋时,早就来不及了。他两人被那同伙追到一处小河边,莫师兄为求脱身,居然把玉八卦放水流走。师伯,这玉八卦是我们莫家刀代代相传的宝物,莫师兄如此对待它,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的确是……”又换过一页信纸,美艳师父双眼微微睁大。

  喝口茶水顺顺喉,东杨摸着玉八卦,继续碎碎念:“小侄一见玉八卦被水冲走,就飞身沿河追赶,一方面要紧盯着河上打转的小舟,一方面还要避着那个贼人……好不容易甩脱了贼人,小舟却也翻覆在漩涡里了。”

  美艳女子捏紧信纸,用力瞪了上头文字几眼,再猛然抬头瞪向东杨:“意思说,是你潜入河中把玉八卦捞上来的?”

  “是啊。为了我莫门的传承,小侄潜入湍急的河水中不下十来次,天可怜见,终于找到玉八卦了。虽经几番清洗,还是有些泥藻留痕于上,但小侄不敢用力洗刷,怕毁损了它。”

  美艳女子有几分感动,终于放下信笺,抬头望向东杨,握住他的手正色道:“东杨,你师父真是收了个忠心的好徒儿,莫家门湮灭许久,也许正要靠像你这样勤恳朴实、心无城府的后辈,才能再发扬光大。你如此拼命地找回了玉八卦,又丝毫不起贪念,千里迢迢地把它送回我这儿,实在是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东杨闻言,耳根泛红,微赧道:“这……这是小侄该做的。”

  “你太好了,太好了!老实!”她大力拍着他肩膀。

  东杨没发现她语气和动作中的异样,反而被赞得不好意思起来,转移话题道:

  “师伯,小侄捞起玉八卦后,多方打听,得知贼人最后无功而返,已率众折归西南。那么,莫师兄与那位小姑娘应该也已平安回来了吧?”

  “还……还没。”美艳女子露出春花般的笑靥,笑容跟语气搭不起来。

  “还没?”难道又出事了?

  “十五他有写信报平安。”她捏紧信纸往背后藏。

  “平安就好。”还不回来,难道又跑去哪里玩了?东杨皱眉道:“师伯,莫师兄他真的不太有江湖人的自觉啊,行事欠谨慎,又不明白事情轻重缓急……师伯您别生气,小侄是实话实说……”

  “我没有生气。”她摇了摇头,再为东杨倒杯水。“真是辛苦你了。”一反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封信纸一起挥进墙角的字纸篓里。

  皱成一团的信纸厚厚一叠,上头歪七扭八的字迹写着:

  ……师父,大致情形就是如此,我真的没想到胡老爹会包藏祸心,真是好险,是不?我把玉八卦放水流,月怜说你一定会生气,我拍胸膛跟她打包票,说绝对不会。师父总是毅我“人重于物”,当年师父就为了救我而丢下它了,不是吗?

  贺连衣那掌打得虽然很重,但我以为我梃得住,结果才逃出了省境,吹到第一阵寒风,我就倒下去了。月怜没有大呼小叫,她果然很勇敢,对不对?可是啊,她一边安置我、一边找大夫时,脸上一直挂着眼泪。看到她这副模样,我还是觉得我太没用了。我在客栈里躺着,身体一直冷起来,月怜找来的大夫说我受了风寒,我坚称没有,他居然跟我拍桌子。

  把那个庸医轰出去之后,住在邻房的一个白眉老和尚探头进来,他一看到我的脸色,就说我阴毒入了内脏,二话不说替我把脉施针、推宫活血,闹了好一阵子。老和尚为我诊治了一天,阴毒尽去后,他告诉我,完全复元得要半年的时间,这半年内不要接触到一点风寒,最好在入冬之前就往南走,愈南边愈好。

  师父,这老和尚医术实在高明,人又慈祥和蔼,我决定信他的话,到南方来养病,一方面也躲躲追兵。半年之后,我再带月怜回去见你,她又乖巧又聪明,你一定会喜欢她的。还有,关于我的终身大事,我想,到时再当面向你禀告吧。

  祝师父身体康健  青春美艳

  弟子  莫十五敬上

  注:这封信到师父手上时,不知道那人把玉八卦送回去了没有?师叔派出来的弟子果然功夫了得,那夜他追着小舟的身影比那个自称飞鱼的贺连衣不知快上多少。我这样赞他是平心而论,其实我还满讨厌他的,真的。他从扬州就一路跟着我们,在客店里月怜遇到登徒子,他没有出手解围;胡老爹在路上埋伏要设计我们,他就眼睁睁看我们摔得七荤八素;我们后来被捉到地牢里,也不见他来相救。他的眼睛里大概真的只有玉八卦吧?那就让他慢慢捞好了,那条小河哪里有漩涡、沉积物都会集中在哪处……我想他应该不需要知道吧。

  “欸……”美艳师父托腮看着仰杯喝水的东杨。

  “怎么了?师伯?”

  “没什么……”她伸手刮着玉八卦上的泥苔。“东杨,你入门多久了?”

  “五年了,师伯。”

  “喔。”五年来想必任劳任怨吧。

  美得喷火的眼眸半瞇,盯着不明就里的师侄。

  她在心里对师弟吶喊:

  “阿宇啊!我们从小互相整到大,如今我教的徒弟跟你教的徒弟一比,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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