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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不言不语的观澜再次看了飞帘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跟上沧海的脚步,院中呼啸的风声随著众人脚步的离去亦缓缓平静,高举著火把的人们也追出府外,顿时,院内再次恢复了静谧。

  残留在雪地上的鲜血,看似一朵朵艳红的花儿。

  飞帘默然地站在原地,停映在她眼中的,是观澜背对著她离去时的背影。

  海潮的声音,回忆似地在她耳畔响起,她不禁想起当年观澜头一回定进她的帘内,那双头一回有人朝她伸出,并为她带来友谊的手,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她也想念起应天缝衣时屋内的那份宁静,方才应天留在她手臂上的淤青指印,则是应天朝她伸出手后所留给她的另一种友谊,一种,明明就不可能产生在爱情之后,她却还是很想奢求的友谊。

  封在眼眶裏的泪水,令眼前的一切看来模糊不清,飞帘合握著空荡的掌心,扬起一阵清风将那些声音都揉混在飞雪之间,风起风停,只剩下泪水落下的声音,当泪水落地之时,她这才明白,爱恨离聚,都是神所给予的恩赐与惩罚,在背叛了神之后,这恩赐与惩罚,皆已降临至她的身上。

  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的飞帘,仰起头迎向漫天不断落下的雪花,直至大雪将她淹没。

  *  *  *

  隆冬了,自那日起,雪势就一直没停过,在飞帘的眼中看来,漫天的飞雪都成了一颗颗离别的眼泪。

  原有假山流水的西院花园,被深雪掩埋后就再看下出原有的景致,在花园的小坡上,金刚和力士各撑起了一柄白伞遮住落雪,伞底下,正亲自为应天造坟的破浪,手拿 著铲子,不断将土铲至两方,坐在亭裏的飞帘,则是手拿著一枝方折下来的寒梅,不语地静看著摆在亭裏的厚棺。

  破浪虽然身上有伤,但没人阻止他替应天造坟,在那日之前,就连破浪本人也不相信有身咒这回事,也下认为这世上真能有谁能代谁而死,可事实证明,他又低估了应天一回。金刚说,当年皇帝会将四个巫女分派给四域将军,主要是期望精通药石卜巫的巫女们,能够庇佑四域将军,并在日常照料他们的健康,但皇帝恐怕不知道,其中一名巫女,下仅是办到了那些,她还连破浪的性命也纳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当破浪挖好了坟,一手撑著铲子站在一旁喘气时,金刚与力士默然走进亭裏抬起那具棺木,飞帘将那枝寒梅放在上头后,他们便将它抬至小坡上,再放入已挖好的坟内,飘落的白雪和著泥土,一道进了坟内缓缓将它填满,不久,黄纸燃烧的气味自小坡那边传来。

  离开小亭的飞帘没再看下去。  

  过了很久,跟她一样回到房中的破浪,已洗去双手的尘上,并换了件衣裳,他走至站在窗畔发呆的她身后。

  “我虽不爱她,但我感激她。”

  就算他不解释,飞帘也知道,若不是应天是代他而死的话,或许被应天救过三叩的她,也会亲自去造坟。

  破浪看著她的侧脸,回想起那日她是怎么对付海道那些神子,又是如何与她的好友在雪中相对无言,他将两眼落在她空荡的掌心上。

  “恢复了神力,你怎不走?”

  心火骤起的飞帘,回首怒瞪他一眼,当场负气地撇过睑走给他看,他暴戾地一把将她拉回,捉紧了她的身子狠狠地吻她,可在吻中,他却尝到她的泪。

  他喘息不定地分开彼此,自那日起就一直压抑著的泪水,一颗颗自飞帘的眼中落下,她无限伤痛地揪紧了他的衣领,拚命想遗忘观澜那时痛心的脸庞,和应天带给她唯一的一抹笑容。

  这一辈子,她就只有两个朋友,可老天却不肯让她留住她们……

  那双湛蓝眼眸裏所流下的泪水,破浪分不清这是为他还是为她自己,他抬手为她拭去,她的泪势更是因此而止不住,愈拭愈多,到后来他索性将她按在胸前,湿透他衣襟的泪水,将冷意带进了他的心坎裏,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忽地笼罩住了他。

  虽然她还留在他的身边,虽然她愿为他而与海道对立,但那日她看向观澜的目光,并下是没有眷恋,或许对於海道,她也不是全无返意,他不禁要想,或许现下的她,只是一艘因无处可去,故而才搁浅在他身畔的小舟,迟早,她还是会离开他的身边回到大海,尤其是在他已无法再束缚著她后。

  忽遭他打横抱起的飞帘,在被他扔至床上后,不明所以地看他站在床边脱去了外衫后,上了床即开始拉扯著她的衣衫,她张大了眼,犹不及开口,他即以唇覆住她的,冰冷的大掌滑过她的胸前,她在他松口能喘气时:心慌意乱地想阻止他。

  “别这样,你的伤还没——”

  “你哪也去不了……”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的破浪,埋首在她发裏,将她紧紧抱住不能动弹,“哪都别想去……”

  为此怔住的飞帘,感觉两人贴合在一块的胸口,正传来他强烈的心跳,她不确定地扬起手,环住他的双臂将他抱紧。

  他在她耳畔说著,“你命中注定属於我,只我一人的。”

  聆听著他坚定的话语,飞帘恍惚地想著,假若蛛网与情网皆是同一张网,那么在这张网裏,爱情才是结网的蜘蛛,他俩都是飞蛾,都是等待被爱情吞噬的一方,无论以往牵连著他们的是亲情或友情,在这片网裏的爱情面前……

  都只能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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