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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然将叹息都咽在腹中后,纳兰清音走上前,掏出袖中的帕子轻拭着她面上的尘土。

  “唤你回来,是因有件左右你人生的大事。”

  “何事?”斐净乖乖站在他面前,任由他在她面上折腾?

  抹去她颊上最后一点灰后,纳兰清音边整理着她颊边散落的发边淡淡地问,那悠然轻松的语气,就好像是在与她讨论今儿个天气好不好似的。

  “狼宗宗主不计代价求娶你过门,你要不要嫁?”

  嫁人?

  斐净黛眉微微轻佻,怎么也想不出怎会突然有这么一出。

  早就没了清白的她,居然会有人想娶?且想娶的那人,还是近来把她家小堂弟虐得欲死欲仙的狼宗宗主?

  “他不清楚我的底细?”她还以为当年那件丑闻全天下人早就都知道了。

  纳兰清音含笑地摇首,“听说是再清楚不过。”

  “那就是狼宗对原国有所求?”若是如此,攀亲搭戚也是一门不错的办法。

  他又再次打消她的怀疑,“眼下该巴着狼宗大腿的可是咱们原国。”倘若他们往后还想有锅烧饭的话。

  左思右想也琢磨不透,斐净索性放弃了猜测,直接向他求教。

  “不知先生认为那位宗主是怎么想的?”

  纳兰清音以指勾起她的发丝,“说不定,他只是单纯想娶你。”

  想娶她?

  像她这等既不是天仙、在他人眼中杀人如麻、还打小就失了清白之人,而他却单纯只是想娶?别说这话她打骨子里不信,就算说出去恐怕也没人会信。

  做人是该有自知之明的,虽说她本身并不认为她失了清白就不能婚嫁,或是不能好好地在世人眼中活下去,这么多年来,再不堪入耳的流言中伤她都听过,以及她的上头又有只野兽投胎的土匪兄长老是护着她,还有一票深深以为亏欠了她的兄长将她给捧在手中,连她掉根头发他们都会因此而杀上门去……无人敢娶她,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虽然她推敲不出狼宗宗主求娶的原由,但想想近来狼宗的动作还是可以的。

  “狼宗仍把持着铁料?”

  “嗯。”

  “他们以此为条件威胁求娶?”怪不得这大半年来铁料价格涨得有如插翅般的飞快,原来是挟铁料以令诸天子,直接扼在敛财如命的小堂弟咽喉之上。

  纳兰清音很是欣慰她的聪颖,“可以这么说。”

  斐净不置可否地轻耸香肩,就是不知狼宗如此大费周章部署求娶后,在见到她这声名狼藉的公主时,那位宗主会不会后悔做了这么桩压根就不划算的买卖?

  “小堂弟希望我嫁?”若是这么一嫁,依狼宗所开出的求娶条件,应当是能够解了原国迫在眉睫的铁料欠缺之困,还可让近来愁得像个小老头般的小皇帝作梦也会偷笑。

  他轻轻摇首,“甭管他人怎么想,这事全看你的意愿。”

  “二哥知道这事了没?”

  “目前还没告诉他。”一想起那个让他恨铁不成钢的斐枭,纳兰清音面上完美的笑容就隐隐有些崩坏?

  斐净点点头,也是,要知道的话府里早就该闹翻天了。

  “如何?小净你的意思呢?”说了这么久,她总能告诉他这亲到底结是不结吧?

  斐净不语地看着他眼中焦急的眸光,一如以往地,在担忧之余,还掩掩有着不想让她看出的心疼,就像在其他兄长身上所看到的一样。

  在这等的目光和言语之中,她过了多少年?

  十年,整整十年了,他们无一日不都在用这种神态提醒着她,十年之前在她身上发生了何事,哪怕她早已记不清也不放在心底,可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无时不刻地缚住了她想往前走的步伐,将她困在那一池以同情为名的泥淖之中,却从来都不听她说。

  她想告诉他们,在他们口中那残忍无比且毁掉她一生的往事,她早就……

  不记得了。

  十岁那年的一场噩梦,如今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并非是她的记性不好,只是那时或许是因为年纪犹小,受到的刺激又太过,因此自然而然就遗落了一些记忆片段,加之又有些年头了,要她清楚记起当年发生了何事,说真的,她记不起来。

  可当每个人都在为她而感到悲伤时,纵使她再如何说明她真的不记得、不怎么在乎那些往事了,他人却只会以为这是她刻意说来安慰他们的,如此一再对他们辩解不去,倒像她没心没肺似的,也因此,渐渐地……她也不再说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很努力想从那片陈年的泥淖中爬起来的,可每每看见兄长们自责的脸庞、众人不忍的模样,她就觉得那片泥淖好像又把她拉下去了一点。

  她多么想告诉他们……松手放开我吧,我不想陷在过去的噩梦里,咀嚼着痛苦、吞咽着悲伤过日,我想好好活下去。

  他们从不知,那些出自善意却又带着怜悯的言行举止,宛若刽子手手中凌迟的利刃,一刀刀在她身上刮下,连皮带肉,痛不死人又让人没法活着,总教她疼得喊不出口。

  亲情的抚慰一旦过了度,就成了沉重的罪枷,一日日扛在身上让她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万分艰辛,这种日子,她真是过够了。

  年年月月都看着他们拚命想要弥补或是想要赎罪,而她不想接受却又不能将之拒于门外……与其如此折磨每个人,让每个人都沉陷在往事中走不出来无法得到个解脱,赶在灭顶之前,她得想个法子自救。

  “我嫁。”

  纳兰清音蓦地抬首,原以为她需要考虑个几日,没料她竟答应得这么干脆。

  “这么快就做决定,不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她没表情地点点头,只求能够离开这个困境就成。

  他犹不放心,“你不问问你要嫁的那位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必要。”不都只是过日子?地狱她都踏过走过了,再糟又能糟到哪儿去?

  “小净……”

  斐净拉来他的雨掌,紧紧握住那份温暖之余,也在心底决定从此搬开心中那以亲情为名的姅脚石。

  “先生与兄长们,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我,我是个乐观的人。”

  纳兰清音听得有些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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