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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房门外,小雨急骤,房门内,波谲云诡。

  樊柏元铁青着脸坐在锦榻上,不发一语,杨如瑄察觉他的面色有异,原本在心里想好的几种说词,现在一种也说不出口。

  侯爷像是极恼,可到底是在恼什么?

  默言站在樊柏元身旁,闭上眼忍受这凝滞的氛围。要不是侯爷扮瞎不能被揭穿,他早就离开房间了,哪需要看他们各自沉默不语,中间还夹了个娃儿呢。

  “娘?”樊允熙来回看着,终于忍不住开口。

  杨如瑄还来不及安抚,樊柏元已怒声喊道:“谁是你娘?”

  杨如瑄吓了一跳,赶忙将被吓得瞪大眼的樊允熙拥入怀里。“侯爷!”

  “怎么,我说错了?你要把这孩子带来之前,奶奶没告诉你什么?”樊柏元恼火地重拍扶手,扶手立刻断了一截,当场吓出樊允熙待命的两行泪。

  “那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

  “已经在府里传得人尽皆知,你还说是子虚乌有?!”这孩子他看都没看过,但当他看着她牵着孩子走来时,他便知道他是谁。

  毕竟不难猜,府里几时会有如此年幼的娃儿,不就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生下的孽种——

  “侯爷,谨言慎行,别在孩子面前……”

  “那你就把他带走,我永远都不要见到他!”

  杨如瑄闻言,恼火地道:“侯爷,他是你的孩子!”他以为两岁大的孩子,日后会忘了他现在说过的话?他可知道他现在说的话有多伤孩子的心?!孩子何其无辜,大人做的混事,没道理要孩子承担。

  “他不是!”

  “他是!你问默言,小允熙简直就和你长得一样,一看就知道这是你的孩子!”她捣住樊允熙的双耳,不希望他听见太多不堪的字眼。

  默言蓦地瞪大眼,一脸哀苦。不要问他,虽然他也觉得很像,可是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当哑巴……

  “我不在乎他是谁的孩子,带他离开!”樊柏元怒吼着。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儿子的五官,这才惊觉原来他和自己竟是如此相似,但是,他也同样看见她跌进了樊柏文的怀里,看见她朝樊柏文笑得千娇百媚,毫不排斥他的拥抱,甚至临走前还回头看了樊柏文一眼……那一瞬间,他觉得他们是一家三口,那一幕刺眼得教他的眼都痛了!

  老天是在整他吗?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让他以为可以改变一切,岂料他依旧被伤得遍体鳞伤。

  眼伤逃不过,回府静养,却被翠儿和樊柏文联手伤害,如今,还要他面对如瑄极可能和当初一样,和樊柏文携手对付自己,这是什么该死的命运?!

  “樊柏元,你怎能如此无情?!”杨如瑄怒不可遏地吼道。

  她知道他淡漠一切,但她也知道他的淡漠是来自他的眼伤和心底的伤,她当然也可以理解他被亲弟背叛,又遭父亲漠视,她知道他心里的痛,可是他再痛都不该说出伤害孩子的话。

  “我就是无情,你要是看不惯,你也一起走!”都给他滚,还他平静的生活,他受够了心绪被她一再挑动的失控。

  “好,我走!”她一把将樊允熙抱起,疾步往外走。

  她走得决绝,樊柏元的手紧紧握拳,紧抿的唇终究没有启口。

  房里静默无声,外头风雨交加,天色暗如黑夜,犹如他的心。

  今日的天候就和他的心情一般,因为她亲手为他制衣而心喜,因为她的拒绝而恼怒……知晓她去探视奶奶,所以在院落拱门边等她,岂料却让他目睹那一幕……他的双眼看得见了,他却宁可自己看不见。

  他不想承认,却由不得他……他是真心想要她的,只可惜不属于他的,就算强求也求不来。

  默言瞧他懊恼地闭眼不语,不禁轻叹了声,“侯爷,其实你只是吃味而迁怒啊。”樊柏元蓦地张眼,横眼瞪去,默言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只是实话实说嘛。

  * * *

  天色由墨黑转为阴灰,一时间教人分不清时辰,他想,也许天还没亮。

  秋季天色亮得慢,加上一夜未停的雨,时节仿佛在一夜之间换了季,犹如他的心,进了寒冬。

  门,被轻柔地推开,他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期盼微张眼,却见来者是默言。

  “侯爷,先梳洗吧。”默言将水盆搁在花架上,拧干了布巾递给他。

  樊柏元接过手,微启唇,却又无声咽下话。

  默言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自问自答了起来。“奇怪了,时候都不早了,怎么还是没瞧见少夫人?对了,侯爷,我刚刚来时遇到少夫人的丫鬟,眼睛很漂亮的那个,不是像猫眼的那个……”

  “你有完没完?”樊柏元冷睨着他。

  “喔,她说少夫人昨晚哄小少爷哄到天快亮才睡,所以起得晚,现在人在厨房里忙着,要我先端盆温水给侯爷梳洗。”

  “多话。”

  默言瞧他一脸释然,不禁无奈轻叹。这年头,想同时当蛔虫和包打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呀。

  樊柏元稍作梳洗,起身换穿一件冰蓝色的锦袍,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杨如瑄和蜜儿端着两个木盘进房。

  她的气色不好。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一直以来,她不像京城的官家千金,习惯在脸上涂涂抹抹,总是素净着脸,浓眉秀雅,朱唇润嫩,尤其是那双水亮大眼,像是嵌着琉璃似的,每当漾笑时总流淌着令人心动的光芒。

  然而此刻,她的气色如灰,总是生动的水眸此刻像滩死水,没有一丝光采,就连总带着笑意的唇也是紧抿着,看他的目光不再如先前那般满是怜惜恬柔,反倒是淡扫而过,压根不多停留。

  “默言,这儿就交给你了。”杨如瑄淡声吩咐,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面对她不曾有过的淡漠,樊柏元不假思索地问,有丝慌乱。

  “不想碍到侯爷的眼。”她淡淡道,连头也没回。

  “我看不见!”他咬牙低着。

  “是啊,侯爷确实是看不见,恐怕就连心也被蒙蔽了!”话落,她转身就走。樊柏元怔坐着,不敢相信她竟然用这种态度这种口吻讥讽他。

  她变了!不是他所熟悉的杨如瑄!

  不过一夜就风云变色……难道她一见到樊柏文,心就立刻偏到他那儿了?!

  无所谓,他不稀罕,他娶她,不过是图个方便,顺便箝制樊柏文,要是她真和樊柏文勾搭上,刚好方便他从中探得消息……混帐!他要消息,难道还得透过她?!

  “不吃了!”他恼火地起身,大步朝书房而去。

  默言只好无奈地跟在他身后。“侯爷,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你何必想着为难自己。”

  “你懂什么!”踏进书房,他回头吼着。“他们两个以往就是……”

  他蓦地噤声,那是不该提起而且早已不复存在的一段经过……可是,有些事恐怕是怎么也改变不了,因为她曾是樊柏文的妾,却被重生后的他强娶……

  默言搔了搔头。“我实在有些搞不懂,少夫人和二少之间能有什么?要是我没记错,我还听杨致尧提起过,有回在佛寺后院,少夫人还偷偷地拐了二少的脚,害二少跌倒,这事侯爷那时的眼已恢复七成,应该是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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