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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我没什么本事,就是喜欢作画罢了。”话落,似锦挑了几个颜色调和,在调色碟里晕开色彩,毛笔挑了一枝排笔、联笔和钩筋笔,再挑了张云母笺。

  “你要提字?”李若凡诧问着。

  “不是。”

  “既是要作画,怎会挑云母笺?”

  “待会你就知道了。”她笑嘻嘻地道,拿着排笔和联笔非常大气地蘸着调成近墨的颜料。

  这时宋绰忍不住走了过来。“谁都知道云母笺是写字帖的,怎么合适作画?”

  “应该是这儿还没人用云母笺作画吧。”她随口说着。

  “这儿?三弟妹是打哪来的?”李叔昂凑起热闹问着。

  似锦暗恼自己老是说话不经大脑,不好圆场,干脆拿起排笔开始作画,点漂后,随即快速地往下勾勒出曲线,眼看颜料不足,她的左手拿起联笔补强了后方,继续往下勾勒,随即再拿起钩筋笔,飞快地在顶端和几处勾出须和爪,不过是眨眼功夫,一条墨龙竟是立体地出现在纸张上,教众人莫不看傻眼。

  “……看得出是什么吧?”现场鸦雀无声,教似锦有些怀疑地问着。

  她自认为画得还不错,这云母笺甚佳,颜料没有景开,纸面又够滑腻,才能教她运笔自如。

  “你是从哪学来这特殊的画法?”宋绰难以置信地问着。

  他敢说,他看过的墨宝和丹青,没有上万也有数千,甚至亲睹名家大师作画更有上百回,可就不曾见过一笔到底,甚至还可以中途换笔,左右开弓,才眨眼就完成的画法,用神乎其技也难以形容他此刻的震惊。

  “我……自学。以往在江府时,女先生有教了些,后来就……自学。”似锦说得有些心虚,但她也只能这么解释。

  宋绰听完,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姑娘家竟可以靠自学而如此超群绝伦,余光看向托着下巴不语的李若凡,猜想李若凡也被妻子的才华给压得抬不起头了。

  蓦地,李若凡提了笔,蘸了墨后,在画的上方洋洋洒洒地写下: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似锦爱极了他带着狂劲的行书,而最后,瞧他从身上取了一颗印,沾了朱砂一压,那篆字竟是宋繁。

  她疑惑抬眼,他已收了印,朝她笑道:“似锦,写个落款吧。”

  似锦犹豫了下,还是提笔写下了唯安。

  “唯安?”

  “我的小字。”她说得毫不心虚。其实她一直很想为自己正名,现在刚好有个机会,她当然要好生利用。

  “听起来真不错,字也写得很好。”秀丽隽雅的笔锋一如她的性情。他拿起云母笺吹了两下,看了宋绰一眼。“墨宝有了,还附上了画,你敢不敢收?”

  宋绰直盯着画,眼都快直了。“你的墨画还有这特别的画工,我当然要收,可问题是你什么不写,写这不祥的提词做什么?”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是坤卦上六爻的爻辞。”李若凡意有所指地道。

  “我知道啊,可这就是个不祥的卦嘛。”他好歹也是二品御史,哪会连这易经里头的卦染都个知,就因为知道才犹豫着收不收。

  “随你喽。”李若凡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

  “他如果不要就给我,我丢到黑市里随便喊都有千两,何必给他?”李叔昂说着,已经伸手去拿。

  宋绰见状,早他一步抢过手。“我的,这是若凡上回欠我的!”大不了就不献给皇上,他自己留着也开心。

  “先搁着,好歹也要裱褙,否则能瞧吗?”李若凡没好气地拿回来,余光瞥见似锦不住地盯着自己,不由轻声问:“怎么了?”

  “……你到底是什么身分?”先是印着宋繁的印,而后又听李叔昂说这墨宝可以在黑市叫价千两,她发现她愈来愈不认识他了。

  李若凡垂敛长睫,笑了笑,抬眼道:“我姓宋,名繁,字若凡,曾经是宋家大房的庶子。”他想,有天总该对她开诚布公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曾经,太耐人寻味了。

  “我因为某些原因被宋家除籍,我的母舅,也就是叔昂的爹收养了我,从此我便姓了李。”

  似锦轻呀了声,总算明白太夫人和侯爷待他相当礼遇,而老夫人对他厌恶至极的理由。

  “是老夫人所为?”她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出。

  李若凡不禁笑了。多聪慧的姑娘,他提个头,她便猜出始末。“似锦,你可会介意我是个庶子,还是个被除籍的庶子?”

  “那有什么关系?”她不解反问。

  “你不懂,一旦被除籍,我——”

  “三爷,身分是个框架,是旁人品头论足的装饰,在生与死之间,贫贱富贵只是过程,每个人的来处去处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还尊贵。”其实她一直搞不懂嫡子和庶子到底有何不同,说穿了不都是同一个爹。

  说到底还是男人搞的鬼,没事纳什么妾室通房,搞出一堆庶子庶女的,没人喜欢一出生就被旁人的框架给框住的。

  李若凡一把将她紧拥入怀。她的话总是说进他的心坎里,总是教他心旌动摇。

  “三爷……”她轻揪着他的袍子。

  有人,而且很多人……她有点难为情。

  “似锦,你先到隔壁的书房作画,那儿我替你备了麻布和麻仁油了,要是需要什么,再跟醍醐说一声便成。”他在她耳边喃着。“今晚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可好?”

  “后院有客房?”这儿是牙行的后院,占地极广,有楼阁亭台衔廊相通,比她想象中的牙行要阔气太多了。

  “不是,是我的房,我在这儿已经住了几年了。”

  “……嗯,好。”她想,晚一点他们会有很多话可以聊。不过……“三爷,你不放开我,我没办法动。”

  “我想吻你。”

  “千万不要!”他小小声地说,她也跟着小小声地回,态度非常强硬,绝对不允许他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她。

  李若凡低低笑着,不舍地放开了她,向醍醐使了个眼色,她便带着李叔昂的小丫鬟,一起领着似锦到隔壁的书房。

  李若凡这才回头看了宋络一眼,道:“宋络,马上派人前往同阳镇的庄子。”他作梦也没想到,线索竟是埋在宋府里,还是不经意教似锦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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