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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瞧他不懂,她想了下道:“无量,能够习字学数数,那是因为你身在富贵之家,又是个男孩子,所以你要珍……”她突然顿住。

  “娘?”瞧她沉默,潘无量以为自己说错话,忙道:“我学就是,娘要我学什么我都学,只要娘别不理我就好。”

  娘对他一直以来都是疼宠有加,每晚入睡前必定陪伴他,可近来娘都不来看他,而且娘的个性变了,他好怕有一天娘不要他了。

  “不……”轻轻地放开他,她抬眼看向在场所有女眷。“夫子们不教你们,我教。”之前她曾拜托夫子也教导府中小妾丫鬟习字,但却遭到拒绝,夫子不愿说明原因,可她知道又是男女不平等的观念使然。

  本来她答允她们的事已遗憾收场,可如今想想,为何非要夫子教,她识字,更懂数数,只要她们有心学,她没有什么不能教的!

  “夫人教?”女眷们愕然。

  “对呀,咱们可以早上花一个时辰习字,下午再花一个时辰学数数。”她已经开始敲定时间,安排课程。

  “真的可以吗?”丰艳怯怯地问。“当初老爷要小妾全是不识字,就是怕小妾们因识字而插手商事。”

  “丰艳,老爷已经不在,咱们想活下去就得靠自己攒钱,我觉得大伙都是聪明的,要是因为不识字而终老在这院落里,岂不是太可惜?”夏取怜环视每个人。“这件事咱们通力合作,只要有心就能继续。”

  女眷们不敢相信她对这事如此执着。其实她们不意外夫子不肯教导她们,也认命了,没想到她反而比她们还坚持。

  “大伙不吭声,我就当大伙都答允了,明日开始上课。”夏取怜笑眯眼道:“好了,咱们继续工作,我会帮各位记下做了多少。”

  要是她够聪明,就不该继续揽事上身,毕竟眼前她还有花楼的事要忙,可要她坐视不管,她就是做不得。

  有才能的人不该被困缚在性别里。

  女眷们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同,一个个回到绣架前,心绪各异。

  而潘无量则疑惑不已。真不是他的错觉,娘和以往不一样了,以前娘总是不屑和她们来往的,可如今她们可共处一室。

  “娘。”每个人都在干活,就连娘也回到书桌前,彷佛把他给忘了,他赶忙拉拉她的衣裳。

  “怎么了?”

  “娘……”他撒娇想要讨个抱抱。

  “该准备上课了吧。”说着,她指指门外等候的丫鬟。

  潘无量扁嘴,垮着肩,垂头丧气的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她无声失笑,再把心神放回桌面的算式,忖着还得找牟桑成询问一些布料绣线的金额,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宁静而来。

  嗓音凄厉,带着莫大的惊恐,教她心头一颤,才刚起身,已有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夫人,不好了,少爷和小姐都掉进湖里了!”

  头痛欲裂。

  张开眼的瞬间,潘急道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会裂开。

  “大人,你终于醒了。”那嗓音很轻、很柔,像是从鼻子哼出的气音。

  他眯紧眼,与此同时牟桑成已经递了碗药汤过来。

  “该死。”他低咒着,表情很狰狞,但声音同样像是从鼻子哼出来,半点杀伤力皆无。

  没办法,他头痛欲裂,丁点声响都能将他逼疯,只好逼着自己也要放轻音量。

  挣扎着坐起身,他环顾四周才接过牟桑成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后,他倚在床柱上,一声不吭。

  牟桑成将药碗搁在桌面,忖度了下才回头问:“大人可还记得前晚的事?”

  “你是问庞度那个欠揍的家伙?”回想起来,他怒意依旧难休。

  话题老绕在十九娘身上,说什么想一尝她的滋味……混蛋,真不知道他圣贤书读到哪去,竟连那种淫秽不堪的话也吐得出口!

  人家都已是一个孩子的娘,他也一再意淫,简直丢尽文人的脸!

  “呃……”事实上他想问的是另一个人,但既然都已经提到庞度,那———“我听海棠说喻爷也在场。”

  “可不是。”他头痛地揉着眉心。

  他身为宫中太尉,基本上和工部的庞度扯不上边,但问题就出在一批宫中所需的建材。

  前几日,宫中刮起一阵怪风,殿前军宿房的屋瓦被掀开,他请将作监修缮,结果将作监的宦官却将工务提报给工部处理,向户部要了一笔款项,补了宿房上的屋瓦。那时他正忙着处理父亲后事并不知情,直到复职回宫才发现那笔款项高得吓人。

  他差人暗中调查,得知是庞度向民间商贾喻和弦购置瓦片和木材,那喻和弦做的全是转手买卖,本业则是票号和下九流生意。

  因为怀疑两人挂钩,他本想先找庞度探口风,岂料昨晚喻和弦也跟着来,可见早有防备。

  “也不知道是谁露了口风,喻和弦一碰面便提起那些建材价格为何飙涨,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着?”潘急道悻悻然地撇嘴。

  打从去年新帝上任,雷厉风行地肃清政风,不管是中央还是地方官员,只要敢贪污受贿的,全都没好下场。如此杀鸡儆猴,倒也让官员们安分一些,可近来似乎又蠢动起来。

  “嗯……”牟桑成认同的点着头,但还有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大人又是怎么会跟庞大人打起来?”

  既然正事没谱了,应酬一下就是,何以会大动肝火?他认识的大人并非如此沉不住气的人啊。

  “我喝醉了。”说到这点,潘急道更火了。“海棠知道我不喝酒,派了两个花娘在我身旁替我掩护,可谁知道喝到一半,庞度那家伙话越说越臭,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喝的竟然喝到酒,啊……反正,我就是被摆了一道!”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从头到尾都没打人,顶多是翻桌砸杯盘泄恨而已。

  “如果大人真醉了,庞大人恐怕已经被大人打死。”他可不认为凭喻和弦挡得住大人的怒火。

  揉眉头的动作一顿,潘急道撇了撇嘴。“我要是没醉,怎会胡乱打人?”他酒品糟糕可是他身边人皆知之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能不碰酒就不碰酒。

  “也对。”牟桑成煞有其事地点头。“不过,我听海棠说,庞大人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被喻和弦给护得好好的。”

  “你烦不烦,没什么事好问了?”不过就是喝酒闹事,犯得着逼问?

  见他眼有怒气,牟桑成也不再追问,可是有件事他想他是有必要告知的。“横竖大人确实是醉了,所以大人也不记得后来发生什么事?”

  “……我没忍住,动手打了庞度?”他问得极轻,毕竟到后头酒力开始发作,他实在没印象自己做了什么。

  打了庞度,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庞度是大理寺卿的二女婿,而大理寺卿在去年被他参了一本,虽说找了替死鬼解了危机,但两人梁子也从此结下,那老贼一有机会就找他麻烦。

  “不。”

  “不然?”

  牟桑成耸了耸肩,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道:“只是我刚好撞见大人轻薄了怜夫人。”

  潘急道一双眼徐徐瞪圆,之后又缓缓眯起,轻摇着长指。“不可能的,你少吓唬我。”

  “我拿这种事吓唬大人做什么?”

  “所以……”他尾音拉得极长,见牟桑成用力点着头,他不禁捧额呻吟。“我是怎么了……”

  鬼迷心窍?还是被十九娘给下咒了?

  “不对,她为何会在这儿?我明明要她走了!”他突然大吼,瞬间像有把刀剐进他脑门,痛得他抱头不语。

  “好像是怜夫人有意要收了花楼的生意,昨儿个就是和海棠谈这事才会撞见大人闹事,然后……听海棠说,大人像个孩子般中了怜夫人的激将法,乖乖地走到这房里睡。”

  像个孩子般中了激将法这段他拒绝听进脑袋,重点全放在——“她凭什么收了花楼的生意?我是要她提高营收,她要是敢收了迎春阁,我就要她立刻离开!”随着昨晚他没印象的事一并滚出他的视线!

  他忍她够久了!

  他讨厌她是众人皆知之事,尽管近来对她稍稍改观,但他可不会像他爹一样由着她摆弄。

  将花楼交给她,除了带着些许刁难成分,更是为了确定她是否真心为那几个小妾请命,他无心害她受到半点侮辱,也正因为如此,昨晚面对庞度的寻衅,他才会恼得翻桌泄恨。

  “大人,海棠说,怜夫人打算把花楼改成舞坊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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