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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搔著发、低头垂视,那无措的目光飘呀飘地,飘到她裙上搁著的白软毛球,骤然一亮。“它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还在想她腿上白白软软像颗馒头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是那只喜欢偎在大虎身旁的白兔。

  循著他的目光低下头,袁芷漪按著白兔的掌心,又轻柔地抚摸起来。

  “它偶尔也会窝在我怀里睡。”似是听见有人谈论自己,白兔顿时在她裙上翻动,更往她透著温暖的腹部贴近。“我救过它,对它而言,我就像个再生父母。”

  “救?”项丹青略挑眉。

  袁芷漪朝前努努下巴,要他看看那群睡得很熟的野兽。

  “不止这只兔子,这里的每一只兽都曾被我救过。”

  “所以袁姑娘就顺便收养它们了?”

  “是它们自己认路回来的。”淡眸溜转,她与他相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开口。“在我放它们回山里后几年,一只只地回到杏林里。”

  起初,只是一两只狸或貂什么的,接著三只、四只、五只……她每次采完药回到杏林里,总是能发现屋前空地又多出几只兽,就坐在杏林小道前等她回来。

  这片寂静的林子里聚满了兽,不再只有她一人,虽然兽们不会说话,但是听著它们咆吟,驱走了这片杏林的寂静。

  他们像一家子共生在这片林中,习惯彼此。

  项丹青轻喔了声,待他转过脸也望向夜空时,唇角扯出一抹缅怀笑意。

  “怎么了?”她问,不解他为何露出这般笑容。

  他笑著,食指抠著颊肤。“也没什么,只是看著袁姑娘,莫名就想起我娘。”

  “……我长得像有个十七岁儿子的贤妻良母?”

  “不不不,不是这么说。”项丹青连忙摇手澄清,袁芷漪瞪来的视线戳得他浑身不舒服。“只是单纯的感觉罢了。”

  那种感觉,是只有他幼时与娘亲相依相偎才会感受到。

  他的爹亲是名武将,常赶赴沙场而不在家,被留在家里等候的他与娘亲,就是这种感觉。

  明明爹亲还没战死沙场,然而在家中等待的娘亲,却总是带著随时可承受丈夫死讯的坚强面容,呵护他、教导他,期望他有天也能接任爹亲职责,成为干城之器……

  他的手摸著空空如也的颈项。

  “你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淡淡嗓音,唤醒深陷过去记忆的他。

  项丹青猛地醒神,恍惚的双眼聚了焦,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坐在西京的家里,而颈子上该挂著的虎儿香包早已不见踪迹。

  搁在颈前的手掌不觉收拢五指,他凝视著前方,徐声呢喃:“娘亲虽是女子,却忠烈非常。”

  “如何忠烈?”袁芷漪眨著眼,像是从未尝试如此亲情般的充满好奇心。

  努著嘴,项丹青想个好比喻,待他想出头绪,随即咧唇道:“若是我娘亲为外族女子,便会披甲上阵与自己的丈夫共赴沙场。”

  他一身武艺虽多半是自家传武笈里学习而来,不过娘亲也略通武事,从他六岁那年握著细竹竿练剑法、枪法,都是娘亲在旁盯著。

  “是吗?”瞅著他那张灿颜,袁芷漪仍有不解。“你娘亲好奇怪。”

  闻言,项丹青愕然看向她。

  “难道她都没想过,若是不小心战死沙场,那被留下的人该怎么办?”

  一句话,如雷般响在耳际。

  像是海里最深沉地方所沉淀的沙,在一阵狂猛大浪袭来后翻搅,让这些沉沙重新见到阳光。

  脑海里,不断回忆起五岁那年模糊的光景。

  他与娘亲站在家门前,紧握彼此的手,目送著那抹毫不犹豫离去的身影。

  这个人,自他脚下延伸出一道好长好长的黑影,他的肩膀宽阔、身形高大,像是可以撑起天般的伟岸,然而这身影撑起的天从来不只是容纳他们的家,而是整片天下。

  这离去的男人,是他的爹。

  丹青,将来你要和爹一样。

  他从以前就想问爹亲一句话。

  爹,在战场上,你是否曾想起在家里苦苦等待你回来的娘亲?

  离去的如此毅然决然,彷佛天地太过广阔,而家园、娘亲,只变成你心中那片天地的微尘。

  爹,战场上骁勇的你,可曾想起我们……

  月光皎洁,如流水般在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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