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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苏意淮眼眶渐渐转红,一滴泪珠猝不及防地滑落腮畔,吓得司徒沄玥猛然弹起身,手忙脚乱地为她拭泪。

  “意淮!”他是见过她许多表情,有羞、有笑,抑或是在他面前发怔的傻样,却从未见到她在自己面前落下半滴泪水。

  司徒沄玥慌乱地抹着她的脸,抹过一遍又落泪,这些泪似乎积蓄在她身体里许久不曾发泄,不哭完绝不会停。

  “我不想你有个万一,我不想害你……”她垂首,按住他贴在颊畔的双手,一声声哽咽传进他耳里。“司徒沄玥,我可以不愿嫁你,但不愿见到你有任何病痛……与其留在你身边当妻子,我倒宁愿在远处看着你过得好好的,你懂吗?漱流庄的事我同你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但你别拿自己身子出气,是我不好……”

  她的泪,边说边流,热热地烫疼他的手。

  这些肺腑之言比过她一句“我愿嫁你”还要好听多了,他听得心里很暖,可也为她的声声哭音而哀疼。

  他抬起她的脸,俯首吮去她落下的泪,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轻轻摇晃身子,像是在哄小孩一般温柔。

  “意淮,有你这些话就够了。”他吻着她的发心,“就算现在有个万一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没婚娶,大下了死后在九泉之下被列祖列宗群起围欧。”说到这里还想开玩笑。

  窝在他怀里的苏意淮听得皱眉,握起拳头在他腹上意思意思地打了一拳。

  “你是在气我之前说当尼姑吃斋念佛的话?”她听到那套熟悉说词便觉不对劲。

  嘿,她真聪明,听得出来呢。

  “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气炸了吧?”

  “当尼姑和死了根本是两回事。”

  “对我来说不是两回事。”他伸出指尖缠绕着她的柔软青丝。“这么美的发,剪去半寸我都会心痛,你想让我心疼到死大干脆一刀捅死我,但别拿你身上一分一毫来开玩笑。”

  苏意淮因为他的话而露出笑容,伸出藕臂回应他环在腰间的手劲。

  她知道,他擅长说些好听话讨姑娘家欢心,甚至是不用说,光用眼神就能让一名女子为他倾心。

  只是现在她无意再去排拒,她只要他好好的,无病无痛、无伤无害。

  “不好意思,两位……”

  当这对交颈鸢鸯正浓情蜜意的时候,站在桌边站得腿发麻的小六十手捧热烫烫的药,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请问现在是要小的干什么差?请大夫?不请?”他僵笑,或许是自己从没谈过情爱,当他看见这对冤家说起甜言蜜语,鸡皮疙瘩不知掉了多少,脱一层皮说不定还快些。

  苏意淮这才想到小六子还在身边干等,她直起腰、擦擦泪,向小六子伸手。

  “药给我。”她捧着小六子递来的药碗,“你一定得吃药,这帖药可以止咳化痰,别再浪费了。”她舀着黑不见底的汤药,轻吹气替他把药吹凉。

  “好,我吃。”他幸福地看着她贴心如小妻子的模样。

  她舀起一匙,送入他口中。“不止药得暍,还得看病,小六子,你快去请大夫。”

  “好,我看大夫。”纵使药再苦,看她悉心照料自己的贤慧,药吃进口里也是甜的,自然说什么也是好了。

  听到二少爷终于肯请人看病,小六子乐得忙跑了出去,留下两人在室内独处。

  她一匙一匙地喂他,他则是一分一毫都不放过她的脸部表情。

  因为哭过,她的眼与鼻头都红红的,煞是可爱,教人心怜。

  两人就这般静默许久,就在苏意淮准备再把一匙药舀到他嘴边,司徒沄玥蓦地握住她的手。

  “药得吃完……”她当他是出尔反尔,才不悦地想念他几句,正视他后才发现他的表情正经。

  “意淮。”他沉声道:“告诉我不肯嫁我的理由。”

  苏意淮愕然,垂下手臂,将汤碗搁在大腿上。

  “这次别再逃避了,算我求你,对我诚实这一次好不?”他恳切地低首看着她。

  那双清澈瞳子如镜一般倒映着她,苏意淮自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然而不是现的她,却是九年前那站在街上,远离人群、孤望着他的小意淮。

  “你身边围绕好多女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乍听这理由,司徒沄玥两眉蹙紧得足以夹死蚊子。

  很好,他想过千千百百个可能,却没想到她挑中最烂的一个可能。

  他吸口气,能忍则忍。“所以?你觉得我适合更好的女人,你认为自己配不上我?”

  苏意淮又摇摇头。

  “我从前也像那些迷恋你的姑娘一样,喜欢去有你在的地方。”她深陷过往回忆,想起自己老是走在他常出没的西市街坊,满心期待他的出现。“我听说那些曾向你告白的姑娘,你都怀有好意,只是碍于你大哥也心恋对方,你才没答应姑娘的心意……我那时便想,怎么可能一个人可以对每家姑娘都有好感?也真是多情。”

  听到这里,司徒沄玥不由得干笑。

  该糟,那是他从前摆脱女祸的手法,假说自己对姑娘有意,但不愿伤及手足之情,所以才忍痛割爱。他以为这种把烫手山芋扔给大哥的烂理由,只有大哥听了会想砍他个十几八刀,没想到九年后却变成让苏意淮对他远离的理由。

  “我看见那些围着你的女子在你离去后掉泪,之后我便告诉自己,别成为这样的姑娘……所以我不再追着你,与其追随你,不如让我远远看着你就好,只要我知道你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那时开始,她的性子才渐趋平淡,她将一切都断在九年前的光阴里,就如止水。

  “即便我娶妻,你嫁人,你也这么想?”他试探性地问道。

  她点点头,笑得如风般轻。

  望着她深邃的幽眸,司徒沄玥心里好后悔。

  为何他从不曾发现在那群痴女之中,还有她这么一颗特别的瑰玉?

  她的心意不曾改变,只是她换了个方式为自己的感情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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