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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第五章

  颜料一笔笔地覆盖重叠,画布上的男子终於不再只是轮廓,只见画中的露天咖啡座阳光灿烂,置身其中的黑衣男人四周却围绕著冷漠与疏离。

  卓月榛看著自己的作品,很想问问此刻小家伙有没有长大了些?话有没有多一点?眼神语调有没有温暖几许?

  如今三年逝去,当初不敢直接跳入爱情的理由她仍不是很明了,但也大约厘清那年心情莫名鼓噪的原因,原来自己并没有失去爱人的能力,只是她不愿、也不敢学著爱人。

  “欵,当你第一次遇见夏娃时,是否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血液莫名沸腾?”她问话的对象正孤单地坐在窗边,盯著窗外看下透的夜色兀自沉默。

  今夜一样是个冬天的失眠夜,一样的空余思念。

  “你明白的,不是吗?”安列德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

  卓月榛搁下画笔,对著画中人,专心咀嚼他的沉郁。

  艺术评论家总说她的每幅画都像是一则故事,她的画笔沾染的是每个主角的灵魂,画出的是每个人最赤裸的真情,他们说那是相机照不出的感动,亦是艺术的真髓。

  其实,她不过是体会到太过膨胀的空虚,才会试图拿别人的情感来填补自己的空白而已。她所画的,不过是自己曾经渴望拥有,却又因吸收不良而屡屡抛弃的东西罢了。

  感动是什么?激情又是什么?没人能够告诉她,只有在安列德伤痛的眼底,她才能看见爱情最揪心的无奈。

  “你说,他会来吧?”

  “天涯海角,他都将为你前来。”看著窗外的男人动也不动地回道。

  “我们是不是都太容易自满,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幸福?”她第一次为自己曾经的猖狂而感到忧心。

  “应该说,我们都只是凡人,不能预言未来,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会错过并非人们的错,只能怪上天给的缘分太少。

  “那你相信爱情是会延续的吗?”

  “我坚信来世。”来世,他仍希望与她在一起,手牵手走过法国南部沾有阳光味的葡萄田陇,在蓝天下拥抱相爱。

  “若真有下辈子,无论天涯海角,我相信夏娃必定会因你前来。”即使住的下再是美丽的伊甸园,只要能在一起,他们也将无怨。

  “不,她不会。”

  “哦?为什么不?”

  “因为在她找到我之前,我会先找著她。”安列德紧握住垂在自己胸口,陪伴他度过每个没有她日子的坠子。

  卓月榛的唇开了又闭,终究没再说些什么。

  最值得的爱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几天后,她将完成的油画挂上墙面,在这一刻,她突然好想见他,因为她很清楚,雷杰也一直没放弃要找她。

  这时床头的电话响了。

  “小榛,下星期一纽约这儿有场不错的医学研习会,你有兴趣来参加吗?”卓鸣风试探地问。

  “讲些什么?”

  “一些老医生的经验谈,你知道汉斯医生一直想在退休前再见你一面,毕竟你是最合他胃口的学生。”

  “我会过去。”她的确也很久没和那位怪脾气的老医生打招呼了。

  卓月榛没忘记自己是个医生,当流浪与绘画洗去她在生活中累积的厌恶后,她并不打算将贡献在医学院的七年青春白白浪费。

  “到了打电话联络我,我去机场接你。”男声的音调因高兴而显得上扬。

  “不了,又不是没去过纽约,我自己会去找饭店,不麻烦你。”

  “呃……算了,你喜欢就好,我没意见,那就先这样,没事了,掰!”卓鸣风忽然感动得想痛哭流涕,这可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比女儿早挂电话。

  卓月榛对著嘟嘟作响的话筒发呆半晌,怱地想通了所有的事。

  原来,有人一直尝试要爱她,虽然是在伤害之后,但真诚却未因此打了折扣,是封闭心扉的自己执意不愿接受而已。

  她不是没人爱的孩子,只是属於她的亲情,晚了非常非常久才来临。

  那么,属於她的爱情呢?

  提笔蘸上颜料,她很轻很轻地在落款处附加一小行宇。

  打开窗户,想让风吹淡那一日日浓厚的想念,她明白,爱神已在与画中同时光的过去,一箭射向她的心,绽放了她长期冬眠的情苋。

  “我真的,可以爱你吗?”卓月榛抚著画,小小声问著。

  她很想告诉雷杰,若他现在找来,她不会再逃了,因为安列德的话点醒了她。

  即便他们是医生与杀手,在世人眼中皆是操纵生死的行业,但终究都还只是凡人,不能预言未来,亦不能预言爱情。

  唯一能做的,只是把握当下,然后坠入。

  因此,当真爱来临时,她相信一见锺情。

  又一次因任务来到巴黎,在思念驱使下,雷杰搁下事前拟定的跟踪计画,反而先行造访记忆中那幢总是飘有松香油味道的楼宅。

  而这一天,是他的幸运日。

  由於某位返国探亲的小姐受屋主之托来此取样东西,在她的陪同下,已和卓月榛断讯三年的他,终於瞧见了她发自肺腑的留言——

  当真爱来临时,我相信一见锺情,

  “那么想见她就去啊!”

  在那位小姐离开后便无旁人的屋子,乍然飘出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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