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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再说,这几日发生的怪事可不只有这一件,她从昨天起就接到好几封严氏宗亲的信函,明明是住在不同地方的人,却不约而同地在相近的时间、传达着相同的讯息,他们将在近期内造访严府、商量要事。

  要事?!严府宗亲上一次齐聚一堂,为的是讨论“严府由谁当家”,那么这一次,为的又是什么?

  “夫人,您猜得到少爷在打什么主意吗?”沈娘见严老夫人沉默许久,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娘,这件事我正打算问你呢!”严老夫人直视着沈娘笑问道,语气虽然平淡,但双眼中的锐利却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夫人,沈娘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不明白?嘿嘿……”严老夫人以莫测高深的语气问道:“上一回,你不是怀疑留在东院的仆役们偷懒,所以把调查东院的事情全都揽在身上了吗?但换成你调查以后,你告诉我子晟整天躺在房里养病,但既然是安分在东院养病,京城里的风风雨雨又是怎么惹出来的?难道他真有三头六臂不成?你不是也再三向我保证,这些日子按照我的吩咐送膳,若你真的按照我的指示办事,今天就算是皇帝亲自来到了东院,他也不会有力气起身见客不是吗?”

  沈娘越听脸越白,最后“咚”一声在严老夫人面前跪下,颤抖道:“夫人,沈娘跟在夫人身边三十几年了,从来不曾有过背叛的念头,请夫人明察。”

  这些日子她日日到东院打探,但确实什么人也没见着,只看见少爷一个人躺在房里休息,就像过去那样病恹恹地躺着。而且,在少爷三餐里放药这件事,自己也是亲自动手、完全没有假手他人,既然少爷吃下肚了,没理由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沈娘,起来吧!”严老夫人一双眼始终不曾离开沈娘,静静凝视她半晌后,才开口道:“你确定,一切都按照着我的指示去做?”

  “是,沈娘绝对不敢擅自作主。”

  “那么就只有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有心开始防我了。”严老夫人沉吟。

  既然沈娘没有背叛,那么从中搞鬼的就是察觉真相的严子晟。这小子倒是挺机灵,故意装作养病躲在东院里休养,其实早已有打算了吧!

  “哼!我既然能将你困在东院整整十年,又怎会让你在这个节骨眼溜走呢!”严老夫人缓缓敛去面容中的慈祥,双眼染上了一股深不见底的浓烈恨意。母慈子孝的戏在严府演了整整十年,已经够了,是时候结束了。

  “沈娘,到我房间里,把我枕头底下暗格中摆的药粉拿出来,今天晚上,你亲自送到东院去。”严老夫人抬头凝望沈娘,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冰冷,她顿了好一会,最后静静下达命令道:“这次,你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炉子上熬着一锅汤。

  手握汤杓、在锅里细细搅拌的,是女人从容不迫的手,她一边煮着汤,一边想起了已经好久不曾想起的往事……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和今晚差不多样,都是一个月光淡淡的夜,她同样被派到厨房来煮汤,煮一碗“特别调味过”的汤。

  你从小就跟着我,从张府一直跟着我嫁到严府,在我心中,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不!比亲人还要亲上几分。你也看到我在这里过的日子了吧!这些年我过得好苦,真的好苦──生不出儿子是我的错?好,我让他纳妄,一个、两个……甚至是第三个,就为了守住元配这个位置。

  但是有了儿子以后呢?他还是不满足,当初若不是靠我娘家的支援,他的商行哪来今天的规模,是不是?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部是我和他一起挣来的!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把这一切都让给那个贱婢?!你知道我刚才站在门外听见了什么?他居然和那个贱婢说,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已经忙够了,等身体康复了,要带着她和儿子另外找个雅致的别庄搬出去,和她母子三人简简单单、安安静静过日子就好了。

  你相信吗?为了那个贱婢,他居然什么都不要了!不!我绝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他这么背叛我、背叛严氏列祖列宗!这次你一定得帮我,你愿意吗?等等为我到厨房里煮碗汤,把这药粉掺进去,他这次病了这么久、就算去了也没有人会怀疑的……如果他现在不在了,我还来得及保住现有的一切,我是他明媒正娶、大红花轿娶回来的,永远永远是严府的大夫人,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一切,帮帮我,好不好?

  那个晚上,她单独一个人在厨房里,双手止不住地发颤、抖得几乎将整包药粉洒掉了半包,但她还是咬着牙煮好了那碗汤,将汤端到老爷房里,看着夫人一匙一匙将那碗汤喂进老爷嘴里。

  隔天,她听到老爷在梦中病逝的消息,那一瞬间,她浑身都在发抖、抖得上下牙龈都撞出血了,就怕其他人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但幸运的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或许就像夫人说的,每个人都相信老爷是年纪大了,所以最终熬不过这场病,就这么去了。

  那段日子好难熬,往往一阵风吹过都能让她吓得掉出泪来。她慌、她怕、她不安,却只能将秘密死死地往心底藏,为了夫人,为了她唯一服从的主子。

  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过去了,慢慢的,她心里的不平静一天少过一天,也渐渐不再为这件事困扰了。

  你帮我把这药放到他的三餐里。别怕,这不是害死人的毒药,只是会让他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药。你知道吗?我本来想放过他的,毕竟他是严家唯一的骨血,但是──你发现了吗?随着年纪逐年增加,他的客貌和那贱婢越来越相似。每次他喊我一声大娘,我的心就狠狠抽痛一次,每见他一次,我就会想起老爷当年的无情无义,想起他想为那个贱婢放弃所有的一切──

  不!我当然不会害死他,我只想他安安分分留在家里,这么多年我供他吃、供他住,将他当个继承人似的栽培着,还不够吗?居然还想插手严家的商行?哼哼!没这么容易,这些药,不过就是让他死心,安心留在这里。这事情应该不难,所以我交给你做,因为你是我在严府唯一相信的人,你会帮我吧?

  幸好,这药死不了人的。

  接过药粉的瞬间,她是有些不安,但听完了夫人的解释,心里又释怀了。是啊!并不是要他的命!只是要他安安分分留在东院,哪里都不去,留在这里当个少爷不好吗?严府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她的主人。只要像过去那样,事事按照夫人的吩咐去做,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知道,他这回存心想将事情闹大,就是想找机会在严氏其他宗亲们面前告我一状,看是不是有机会夺回当家权。嘿嘿!那也要有命告状才行啊!等他成为一具尸体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就算皇帝来了又能怎么样?严府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今晚,你再去熬一碗汤,把这个药粉放进去,这次,你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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