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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这是二少爷的意思啊!”初九索性把责任推给了正在府里闲闲喝茶的云文冠。

  “是文冠的意思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顿了顿,“马上回府!”

  啊?初九没想到云空暮会那么干脆,“可是,爷,咱们出来半天了!船早在码头上候着呢,不去好吗?只怕这次的船又要误了日期。”他们这次是顺便搭乘货船,除了方便视察各个转运站,也要把被华家乱了章法的水运给重新整顿一下。早就想好对策让华家自食其果了,爷不会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吧?

  闻言,云空暮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时间没人说话。

  坐在车里始终没说话把来龙去脉理清的含溪这时开了口:“这样吧!相公带着妾身确是多有不便,不如妾身独自回去就是了。”今天天还没亮,文月就把她摇醒了,还带着一碗绿豆汤来,说是好不容易学做好的,让她尝尝。见文月一脸灰头土脸的,她也就喝了。接下去的事就不记得了,大概是那碗汤里被放了什么东西吧。没想到那丫头却是想把她弄到这里来,听刚才她那相公和初九的对话,原来小叔文冠也有份呢!心下只觉得好笑。

  含溪自以为她的建议不错,没料到初九和云空暮同时喝了句:“不成!”把她和旁边的车夫下了一跳。

  “不妥……吗?”含溪看了看初九的惊慌失措,又看了看云空暮发黑的脸色。初九说不成还有点儿道理,怎么她那个对她爱理不理的相公也是没好脸色?

  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装作没看到初九被吓到的表情,云空暮咳了声,才说:“你是女子,如何能独自回去?若是遇上宵小之辈,如何……如何向两家长辈交待?”

  初九马上应和:“对对对,少夫人,你单身一人,总是危险。”心里却在想,二少爷说的果然没错,爷还是很在意少夫人的。

  原来是为了怕她出事后连累了云家华家的合作?含溪拂了拂身上文冠的长袍,淡淡地一笑,“现在妾身一身男儿打扮,料是无妨的。”

  云空暮瞥了眼她身上的衣服,脸上又是一黑,她那气韵,哪怕是穿得如乞丐般破烂也掩不去身上女儿家卓然的风姿。想了半天,叹了口气,“算了,路上慢点儿,带着你也是不要紧的。”

  以为云空暮是怕她徒步回去误了时辰,便又说:“那么也可以拜托车夫大哥把相公送到码头,再把妾身送回府也是可以的。”

  云空暮又是一声叹气,对车夫示意上路,放下帘子才说:“还是同我一起上路吧!”他也知道路上带着她不对,可是想到让她独自回去心里就是不安。

  “可是,婆婆那里……”

  “既然文月、文冠把你送上了马车,爹娘那边,他们自会去说的,不用担心。”他虽然能摸透弟妹的心思,对面前这个似水的女子却有些看不透。鼻端又闻到那抹浅浅的香,原来是从她身上散出来的,这么明显的事,其实早就该发现不对的不是吗?他心下自嘲。

  听春芯说,昨天他送给她的琴,她只是看了许久,试了试,并未弹什么曲子。往常她是每日都会弹上几曲的,说不上最出色,却很有味道,也让他听出她内心并不似外表的平静。

  其实送琴的理由有点儿可笑。那天看她写字时右手上的一道小小伤痕,便莫名地对那具琴恼了起来,这才想到再送她一具琴来。其实,弹琴被弦伤到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他这般小题大做,真的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琴是送了,云空暮心里多了份顾虑。他并不在乎她是不是华家的人,是不是会对他的计划有影响。他不是那种为了利益可以放弃感情的人。可是,埋伏着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在那日书房吐血的时候他有了点儿头绪。所以,当他在书房里的榻上看到那条新棉被时,知道自己不该再接近她。然后,晚餐的时候才说他要出门收账。不是没看到含溪瞬间的黯然,但也只能装成没看见。

  他不想哪天他出了事,会有更多的人被他连累,为他伤心。所以,他不见他的妻子,更加不同房,只为了让两人关系冷淡疏远。娶妻不是他的本意,既然可以让爹娘高兴,他就娶了。他惟一能为他的妻子做的,只是安排好她的生活,哪怕他将要做的是把华家毁于一旦,但他的妻子是无辜的,不能让她被夹在当中左右为难。错的是,他千算万算漏算了自己……唉……

  车重新上路了。车是云府的车,自然不会差,设计的人尽量让车更宽敞,更稳,但郊外的泥路本就不平,颠颠晃晃的车厢让含溪有点儿不舒服,睡着了也不觉得什么,现在醒了,只觉得自己像是具木偶,颠上颠下的全不由得自己控制。

  含溪理了理身上被睡得皱了的衣服,然后在极力稳住自己的同时打量起了车里的摆设。

  车里很简单:三个人的行李被放在软榻下的暗格里,榻前是个被固定在车板上的小几,车厢一边有几个格子,几本书搁在里面,《庄子》和……《孙子兵法》,不是什么闲书,显然是她相公在路上闲暇的时候看的。车上触目可极的东西很少,也幸好不多,否则都被颠得飞起来,砸在身上可是不得了的。她尽量不去看坐在靠外边的云空暮,但一声叹息还是引得她侧目望去。

  云空暮的侧面很漂亮,只是肤色很白,说不上是不是病后的苍白,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么白得透明。很快,含溪就看出,他绝对是病后体虚以至脸色不佳——没人会有那么浅的唇色,粉色的,几乎偏白了。这让她有点儿担心。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虽然很气他的无礼,但还是记得那时的惊艳,不过她很小心地没让他看出来。那时,他的唇色还很漂亮,也不特别红,只是让人看着觉得没人能有那么好看的唇了,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想着,脸一红,不禁低下了头。她怎么会记得这些?对他而言,她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念着他?就算她不是什么华家小姐,凭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云家大少爷?大哥真是想得太天真了。想着,微微泛红的粉颊慢慢恢复了白皙,神情也有点儿黯淡了。

  她也想到了那具名曰“脉脉”的古琴,想到了昨晚的黯然。“脉脉”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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