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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无声地落著泪。

  不知是否因为拥有一双大眼,她的泪水总是大颗得让人咋舌。

  但她哭起来永远总是好看的。

  豆大泪水一颗一颗地滚出眼眶,晶莹地滑过她白皙脸颊,而平素神采奕奕的眸子就会氤氲如雾。他总是一个不小心便要迷失在里头,找不著出路。

  聂柏伦微微倾身,用拇指拭去她脸庞泪水。

  “你也知道柏珍爱买日用品,帮忙到我们家消耗一下面纸库存吧。”他沙哑的声音诱哄地说道。

  “你人这么好,是想我帮你报名角逐好人好事代表吗?”印炜炜想笑,可是眼泪却还是一个劲地往下猛掉。

  终于,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因为有他在,她的伤心才能得到释放。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想投到他怀里,可又顾忌到还有一个周念绮在场,所以又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打扰你和她了……”印炜炜咬著唇,擦著泪水,一脸没哭够的表情。

  “没关系,我们只是朋友。”聂柏伦不由分说地双臂一张,便将印炜炜整个儿纳入怀里。

  印炜炜的脸被压入他的胸前,他身上淡淡咖啡香于是飘进她的鼻尖里。

  周念绮看著他们两人,她默默地后退著、后退著,终于转身走人。

  再没有比聂柏伦那句话还伤人了,他明明知道,她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但,真正让人灰心的,却是聂柏伦的态度。

  这些年来,聂柏伦对身边的女人总来是不温不火、冷静而有礼的。她从不曾见过他此时这般灼热的神情。

  一个像水一样的男人因为爱情而变成了火,再笨的人也知道不该再执著下去了。她好希望自己可以学会放手啊……

  这一晚,聂柏伦带著印炜炜回到了他家。

  她什么话也没说,乖乖地由他拉著手住到客房、乖乖地被推进浴室洗了个澡,乖乖换上他的上衣、柏珍的短裤后,又乖乖地被送上床。

  这一晚,聂柏伦原本该有一节的翻译进度。但他没法子全心投入,担心她的情绪让他坐立难安。

  他坐在书房里,推著鼻梁上那副看书时才戴上的玳瑁眼镜,皱著眉努力地想再专注一些,但那些英文字全都自动化成她的模样,让他完全无法专注。

  他宁愿她像刚才一样大叫大哭出声,那么他还比较放心一些,偏偏她现在像进入了异世界一样,一语不发地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不论她在工作上遭遇了多大的困难,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垂头丧气的模样。

  他可以理解炜炜的心情,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从没怀疑过丁大川。她是那么实心眼的—个人,—旦相信了,就只会掏心掏肺地付出,任何不合常理的言行举止,她也会自动将其合理化。

  就像她认定他是朋友,他所有太专注的微笑,她也会自动将其解读成——印炜炜和聂柏伦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聂柏伦合上翻译稿子,叹了口气,决定该给自己一杯咖啡的时间,好好沉淀一下。

  至少,他得知道她入睡了没有,他才有法子真正定下心来。

  聂柏伦关上古铜桌灯,端著他已空的马克杯走出书房。

  客厅里,立灯亮著。

  原本该在客房里的印炜炜正窝在沙发里,双眼一瞬不瞬地看著电视里的蜡笔小新,她专注地看著萤幕,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电视上的小新开始扭屁股了,但印炜炜却没有笑。以前只要小新一扭屁股,她就会又笑又跳地像一条虫子,整个人蜷成一团。

  “睡不著?”聂柏伦在她身边坐下。

  印炜炜被吓得惊跳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抱歉。”他说,心有点疼。

  她摇头,挤出一道笑,静静地看著他,伸手触了下他的镜框。

  聂柏伦的心跳停了一拍,近在咫尺的她,脂粉未施,清纯地像十八岁。长长鬈发落在胸前,沉静地像一幅画。

  “我第一次看到你戴眼镜。”她轻声地说道。

  “是吗?”一股她身上的淡香飘近他鼻尖,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以后还是不要常戴眼镜好了。”她笑著说道,伸手去推他的镜框。

  “不好看?”他皱了下眉,想拔下眼镜。

  “不。”印炜炜阻止了他,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著他。“是太有魅力了。气质、文采立刻各加十分,看起来更像是个风度翩翩的潇洒型男了。你那些翻译书迷,还有咖啡粉丝如果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会更加迷恋你的。”

  聂柏伦淡淡地一笑,因为她觉得他好看,心里不禁小小荡漾了。

  “要不要来杯咖啡?”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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