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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坐这里吧。”

  说话的是Chris,没想到他居然在这,没想到他的胃也受不了。

  他把散在桌上的文件收了起来,空出了位置让我放下餐盘。他显然想开口,而且我有预感他将说出口的可能是“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吃的”,我即时用锐利的眼神制止了他。

  “别看了,会消化不良。”我边搅动着咖啡,等着他把手中文件收起来。

  他笑了笑,没想到他居然照做了,还作势地拿起了汉堡啃了一口。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拼命?”

  “……”

  他还含着吸管,但里面的褐色液体却明显地卡在一半的位置,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地僵持着,几秒钟之后,他才又吸了一口冰咖啡,看着我说:“因为我还有想做的事情。”

  看着一知半解的我,他正经地说:“这样说吧,我现在的努力是在向我父亲证明我的能力,当然,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能耐,所以这一切可说是在为我自己的将来做准备。”他说完后笑了笑,不是很自然的那种,看得出来他不太习惯对别人说出他心底的事,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太唐突了些。

  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我可以问你,那你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吗?是什么事情对你这么重要?”

  一阵安静之后,他还给我个调皮的笑容,“我还在想。”

  我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很会心的那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视线中的他,轻轻地把头偏了个角度转向窗外,他眼中的尖锐像是被层薄雾掩上,光采依旧但多了些沉浸在思绪中的人特有的沉醉。不过,很快被打断了,被一连串急促的电子音乐旋律。

  趁着他讲电话的空档,我边加快速度吃着东西,边看着隔桌的小孩玩着薯条摔进蕃茄酱里的游戏。

  “给你五分钟,我在楼上等你,那位业务部的吴先生来电话了,要我们下午过去一趟。”

  我很快地穿过层层人墙向柜台的服务人员要了个纸袋,把来不及吃完的东西打包。加快了脚步,我边往公司的方向移动边趁着过红绿灯的时间喝咖啡,因为我知道,他所谓的五分钟,其实就是立刻的意思。

  “走吧。”

  我站在门口等着他从办公室出来,手里已经拿好了一叠刚从印表机喷出来还热热的资料,当然我也没忘在自己脸上又洒上一层淡淡的粉和口红,唯一来不及做的,是帮我才喝了一口的玉米汤盖上盖子,真不晓得等我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喝。

  “有没有搞错!”

  我忿忿地虐待我手上的笔,边消耗着我的怒气,真搞不懂今天那位吴先生找我们来做什么的?

  别说带去的资料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会议更是毫无建设性可言。我看了Chris一眼,相较于我的抱怨,他的态度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因为实在是太安静了。他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像在思考,但更可能不是,倒像是在跟自己的意志对话。

  看他这个样子,我试探性地问:“我们放弃吧?再说,我们可以把精神转移到开发其他的客户上,说不定会很有……”

  “绝对不行!”他头也没回地打断了我。

  然后他又安静了下来,只是看着窗外的台北。

  我看在眼里,竟觉得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几年前三哥向我们宣布他决定由法律转读电脑的那个晚上。坐在他对面的爸妈没有异议,我也没有说话,只是正襟危坐地看着三哥谨慎地告诉我们他的考虑,他说他终于决定承认自己并不适合念法律,听到这,我们又是一阵震惊,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想过那样优秀的他会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那晚三哥很早就上了楼,经过他房间的时候我留意到他房门是开着的。

  这是个很奇怪的景象,因为向来在他需要想事情的时候,他是绝对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他的。

  难道,他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吗?那个人会是我吗?但是怎么可能,连他都处理不了的问题,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该怎么做?是吧?

  站在他房门口,我只看得到他在书桌前的侧影。他双眼直视着窗外的黑暗,专注得头连动也不动,背脊还挺得笔直,双手还握着拳;但是,这一切的景象看在我的眼里,为什么却是完全相反?倒像是和自己打了败仗般的虚弱?

  我有个错觉,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瞬间被冻结成薄冰,紧绷到能因轻微的震动就溃决,好像我再往三哥的方向走一步、说一句话,或是去摸一下他的肩膀,他就会在我眼前碎掉。

  我只迟疑了几秒钟,便轻轻地掩上了自己的房门。

  因为我并不觉得我能对他说出什么有用的话,那个在家中只会制造麻烦的我能为他做些什么。我有点懊恼,懊恼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取而代之的……更悔恨于自己的怯于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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