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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父女俩一个样。”她轻喃,仰首亲吻他的下颚,柳腰间的铁臂蓦然收紧。

  最最眷恋不舍于他的怀抱以及偶尔流露的温柔。韩国风做不来甜言蜜语、嘘寒问暖的情人和父亲,总习惯性地将一切感性、柔情潜藏在冷漠的外表之下。

  但,她是了解他的。隐伏不露的情感,往往比蓄意形诸于外的举止真诚浓厚。就为这份真、这份诚,她甘愿不计名分地委留在他身畔,即使受到家人的杯葛,即使受到社会道德的批判。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中滋味,若非亲身走过一遭,旁人又如何能够体会?

  “你们在干什么?”韩太太突然闯进来。“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学人家年轻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她的双眼喷火。

  “对不起。”蓝彤悠匆匆找个藉口告退。

  来到门外,瞧见四下无人,吐了吐舌头,抱出崭新的小册子和铅笔。

  写意向来认为她性格柔弱,这些年来在韩家受尽欺负。其实女儿没发现,韩国风采纳她的意见可比听从正妻的多。

  无所谓,小丫头年纪经,还得多多磨练一段时间,才能体会“柔能克刚”的道理。

  她提笔记下一件要事:

  解决写意与冢佑健郎的婚约问题,得分!

  她又睡着了。

  奇哉怪也,除去第一次见面,往后每回看见她,韩写意通常处于三种状态:即将睡着、已经睡着,或是急需睡着。

  “起来起来!”公归公、私归私,现在是公事时间,他讨厌手下的员工偷懒。

  “难怪我在一楼工作了大半天,楼上却静悄悄的,原来你找周公聊天去了。”

  “嗯──”她伸了个“写意式”的懒腰、露出好舒服、好满足的表情。“你的沙发椅又大又软,看起来就像很好睡的样子,我忍不住嘛!”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你一天究竟要睡几个小时?”早知道便不该把工作场合移回家里。原本计划省下早晚塞车的两、三个小时,全心全意花在修改欧亚一号上,结果呢?他苦干实干了一个早上,耗费钜资雇来的“小妹”却心满意足地睡了场大头觉。“今天早上该输入完成的法文基本语汇,keyin好了没有?”

  “唉,噫……”她头低低的,不敢看他。

  “没有?”瞧她心虚的模样,根本不需要回答。“还有,那十七道微积分公式呢?”

  “嗳,噢……”支支吾吾的。

  “也没有?”他压根儿不意外。“老实承认,你是不是从早上踏进书房就一直睡到现在?”

  “嗄?”她眨眨眼睫。

  “韩写意,”他忍不住叹息,开始怀疑自己雇错人了。“五个母音全让你讲完了,接下来从哪里开始?Do,Re,Mi,Fa,So?”

  她委屈地扭绞手指头。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它的沙发太诱人了嘛!自小她最大的嗜好就是睡觉,一天睡二十四小时都没问题。他哪儿不好安置她,偏选中这间有漂亮沙发椅的书房来考验她的意志力,怎么能怪她呢?“好嘛好嘛!我今天加班把进度赶回去,可以了吧?”

  她的语气彷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小媳妇,石滕清又好气又好笑,难怪现代人总爱埋怨老板比伙计难当,他就是血淋淋的例证。

  “欧亚一号呢?”

  写意随手指向墙角。

  他见了便想笑。原来她替自己的睡眠做好万全的准备──先关掉机器人的电源,免得它扰人清梦。

  “你倒挺懂得享受的。”他唤醒欧亚一号,眼神冷冰冰地盯住两人。“你们两个跟我下楼,以后工作地点移到我的电脑房。”

  有他在场,看他们还敢不敢偷懒。

  “什么叫做‘姓氏’?”最近几天,欧亚一号正在一一消化新进送入资料库的词汇。

  “‘姓氏’就是表明家族系统的字。”她顿了顿,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时大哥,对吧?”

  “嗯。”石滕清随口应一声,眼睛盯紧电脑萤幕上。上面映出欧亚一号的设计原图。

  “什么叫做‘姓名’?”它又问。

  “姓和名加起来就是一个人的称谓。”写意扯扯他衣袖。“时大哥,对吧?”

  “嗯。”他拿起滑鼠修改设计图。机器人手部只有三根手指,灵敏度不够,得找个时间和时彦谈谈改进的方法。

  每个人都有姓有名吗?”

  “对。”她回答。“比方说,我姓韩,名叫写意。”

  “喔!”它的脸部亮起鲜红色光面,储存新学会的常识。“所以时彦先生姓‘时’名‘彦’,石滕清先生姓‘石’名‘滕清’?”

  谁是石滕清?没听过。

  “对。”她颔首。

  欧亚一号条地沈默下来。

  一时之间,电脑房里听不见丝毫人声唯有终端机嗡嗡运作的响音。这段沉默维持得相当长久,久到连石滕清也发觉不太对劲,停下手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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