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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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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监于上回在她家厨房,他追逼得著实太紧,因而引发了晶秋的畏怯,从此他便无时无刻地警戒自己,千万别让愚蠢的突发状况再度发生。他与晶秋新近建立起来的关系依然太脆弱,正值“适用期阶段”,暂时禁不起第二度惊吓、威胁到她。 若非顾忌她的心理,他铁定会设法说服她让自己留下来,一睹神秘客的庐山真面目。 阳德的游说功夫一流,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唉!可见太过在意一位特定的异性,绝对缚手缚脚,坏处大过好处。 他无奈,踏下基金会正门口的台阶,懒懒散散地晃向街角的邮筒。 四月初的暖阳投照在发上、肩上,虽然光度温暖,却仍敌不过空气中浮荡的湿气。 教人筋骨都要发霉了!他忍不住咕哝。 邮务上墨绿如深海色泽的制服,隐隐从街角的转弯处露出一缕衣裙,转眼间,野狼一二五的引擎声呼噜噜响动。 信件收走了! “喂,等一下!” 阳德拔腿奔向街角,祈祷能及时拦下快手快脚的邮差。“这里还有一封。” 邮差并未警觉到自己被人迫切地追叫著,整妥了装备,跨上机车,掉头就想骑走。 “喂,先别走。”他迈开短跑健将的步伐,使劲赶往现场。 噗地一声!邮差的爱驹撒开两只圆滚滚的车轮,驶向弯角的干线道,瞬间消失离开他的视线有效距离。 “喂,现在才十二点九分!”邮政人员的效率也未免太惊人了吧! 他飞奔到两条路临届的交错口,不暇细想,转弯去追赶绝尘而去的信差。 “哎哟!”强力的冲突撞击力弹开两道正面相交的人影。 哦哦哦,一阵金星在眼前旋绕,耳际调和了相衬的卡通配乐。 阳德,发生“车祸”了! 他甩开眼前碍事的小星星,定睛细看。 要命!怎么会撞上一位老人家呢?他还年轻,皮厚骨粗,有事没事狠撞几下不打紧,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可不一样。 在他正前方,一位老先生以相同的姿势摔瘫在红砖道上,右手支著头晕眼花的脑袋。依照阳德阅人无数的标准,立刻断定这回踢到铁板了。 老先生约莫六十上下的年纪,白发根根硬邦邦的,如钩似铁,梳整成三分小平头,嘴角两条深陷的法令纹象徵著刚健不屈的个性。虽然是中等身量,老先生严峻的外形特徵在在透露一项讯息──他若非服务于军职官场而退休下来,便是某某国高中的训导主任之流。总之,就是不好惹。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也就罢了,居然还蹦蹦跳跳,你午饭刚吃完法国跳豆吗?”受害人开炮了,语气夹枪带棍的,完全与他外貌形诸出来的严苛相符合。 “‘墨西哥’跳豆。”他下意识纠正。 “你还顶嘴?”老者益发愤怒。 说得也是,撞到人,终究算他不对。阳德赶紧扶起貌似退休老将军的受害者。 “失礼、失礼,都怪我速度太快,撞到您了。”他不忘替老先生拍掉中山装上的灰埃。 “什么话!何谓‘你的’速度太快?你在讽刺我人老了,走不快?”老先生瞪大眼晴怪叫。 有吗?他并不觉得这番致意听起来充满嘲讽的意味。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来来来,我倒想和你比划比划。就不信我的老骨头比拚不过你们年轻人。”老人家的脾气依然炽旺得如同年轻小伙子。 “老先生,你听我说……” “老先生──嘿!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欺负我老!”老先生的嗓门声如洪钟,不到两分钟就嚷嚷得街头巷尾都听见。 阳德怀疑自己究竟是招谁惹谁了?非但莫名其妙地冲撞上一位老煞星,连诚心诚意说出口的致歉辞也全成了恶意。 这名家伙也未免太神经过敏了! “这位先生,”他明智地避开争议性的称呼。“您铁定误会了,我绝没有任何失敬的意思,刚刚是我的销,一不小心就将您给撞倒了……” “‘你’把我撞倒了?”老家伙又抓到不中听的句子。“凭你‘小小’一丁点的体格,撞得倒我吗?想当年我被一班天杀的共匪绑俘了过去,他们九个人合力,都还没能将我的膝盖按跪下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还能抵得过他们的十八条胳臂吗?” 原来“动辄得咎”就是这么回事。若非看在自己理亏,而且与老人家动肝火,胜之不武,他还当真会扭头就走。 “否则,依您的说法,方才的意外应该如何描述才好?”他只能委曲求全。 “当然是‘我’把你给撞出去的!” 说穿了,老先生只想争一口气。 “是是是,很抱歉,方才让您给撞了出去……”他顿了一顿。不对呀!如果自己属于“被撞”的一方,那他还道个什么歉。“这么说来,老先生,您反而欠我一个道歉哦!” 这厢猪羊变色,债务人变成债权人。他有点爽了! “啊……这样呀……呢……”老人家登时语塞。 对方支支吾吾的虚词,听起来异常耳熟。 “没关系,不勉强。”他大方地放人家一马。 “好吧!”老先生极端不情愿。“就算我不对好了。我向你道歉。” “道歉接受,珍重再见。”阳德转头想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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