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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他都让“田野”的服务生天天送餐来,有时遇到她在地下室忙,送餐的人便会自动将食物留在工作室里。

  “你太不人道了,他们早上没营业,你竟然逼小智送早餐。”她伸出两只油腻腻的手指敲键盘。

  “所以你现在知道你的经纪人有多称职了。”那端迅速有了回应。

  她丢过去一个不屑的表情。

  “进度还顺利吧?”他又问。

  “哈!”她回。

  “哈什么?”

  “奴隶头子!”她指控。

  然后她脑中冒出一个画面:他坐在一辆雪橇里,后面载着一堆让他肥滋滋、富到流油的金币,他手中挥着长鞭,不断大声斥喝,而前面绑着一长串面黄饥瘦的艺术家正在替他拉车。

  “哈哈哈哈!”茜希立刻把自己的想象打出来。

  茜希可以想象得到,他现在一定一脸无奈的表情,对着萤幕叹气摇头。

  “电窑没有再闹脾气吧?”他终于问。

  她耸耸肩。“老东西了,当初买的时候我还是初学者,这套设备不是用来应付现在的用量的。不过趁它还能用,就凑合着吧!”

  她想,都离开师父这么久,新窑也不好意思再叫师父赞助。虽然茜希很清楚,如果她开口,师父一定会答应。

  她这个师父,虽然脾气又坏又任性又不讲理又爱没事把她骂个臭头,但对这个弟子实在是真的很照顾。

  隔了十分钟左右,他才有回音。

  “我下午得出门一趟。你拟一张展览会的邀请名单给我,等邀请函设计好了,我让秘书寄出去。”

  “不用了!我老爸老妈年纪很大,禁不得操劳,等哪天在台湾办展再说吧!”

  她回应。

  那端的原仰顿了一顿,突然发现自己对她的家庭完全不了解。

  “你家在哪里?”他问。

  “中坜。我爸妈是那种觉得有上班的工作才叫做正职的普通人,我从小就是他们眼中的黑羊,只喜欢捏一些没用的烂泥巴,他们绝对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去国外办个展,哈哈哈!”

  “你是怎么开始从事陶土和琉璃创作的?”他问。

  “就小时候我们家隔壁有个老荣氏,会捏些陶土,做点小东西。他自己在后院盖了个小党,我觉得很有趣,每天下课去找他玩,玩着玩着就上瘾了。”茜希耸了下肩。“琉璃是后来我自己去找一个老师学的,不过那时年纪小,只学了点皮毛,不成气候。”

  “那后来是谁引荐你出国拜师学艺的?”他好奇间。

  “方婆婆,她有认识的人。”茜希简短地打完,就没再继续往下说。

  原仰早就注意到她对自己的师承一直不愿多谈,于是也不勉强她。

  “你呢?你家里是什么情况?”

  他的萤幕突然跳出这串话。

  原仰的手在键盘上一顿。

  他的家?

  他有家吗?

  他知道茜希应该从雪伦那里听到一些跟他家有关的事,但许多事太过隐私,他从不曾跟外人提过。

  最后,他只是打了一句:“我父亲已经死了。”

  一种强烈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的念头,让他再送出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靠回椅背,静静看着前方半辆。

  滴滴两声,桌上的分机响了起来。

  原仰拿起话筒,秘书甜美的嗓音融入了一些迟疑——

  “原先生,您的母亲来电,您要接吗?”

  简直像在回应什么似的,越不想要的事情越会发生,越不想接触的人越会出现。

  他叹了口气:“接过来吧!”

  他母亲柔软的嗓音不一会儿便传进他耳中。

  “仰尼……”即使只听声音,都能想见对端是一个怎样温柔娇弱的美人。

  “有事吗?母亲。”他礼貌的询问。

  他公事化的语气让电话的那端一顿。

  “我只是很久没见到你了”

  “母亲,我上个月才跟你共进过午餐。”他礼貌地指出。

  “仰尼,你不要这样……”他母亲吸吸鼻子。

  她的温弱让原仰只觉不耐,却又对自己的不耐有微微的罪恶感。

  “母亲,你最近好吗?”他终于换上一副较温和的口吻问候。

  “我很好,可是你外公……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提起那人,他的心头一冷,所有的罪恶感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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