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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有!有!”穆拉图跑了过来,还是那张傻傻的笑脸。

  平蓝对这样的一个大孩子板不起脸来。

  他,是个唐氏症儿吧?那特殊的外表极容易辨识出来,唐氏症患者通常伴随着程度不一的智能障碍。

  “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她,看义诊团有什么需要,你就留下来帮忙吧。”西海把人扔给她,然后就走了。

  ……走了?

  “慢着,什么叫『跟着我』 ?”平蓝双手抆腰,瞪着他高大的背心质问。

  “就是当你跟班的意思。穆拉图,听见了吗?”他连回头都没有,只是抬手挥了一挥。

  “好!”穆拉图精神十足地响应。

  “喂,你给我回来!”

  再怎样,监狱的行政人员也轮不到他这个犯人来调派吧?他的架子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但是他老大真的就走人了。

  平蓝瞠目结舌地立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她被人家撞了一下之后,就顺利从“小厮和打杂”一变而成“保母兼小厮和打杂”?这还有天理吗?

  “姓西的,你给我回来。”她徒劳无功地叫喊。

  “西海不姓西喔,我也不姓西,我姓凡多鲁士。我帮你拿这个。”穆拉图笑呵呵。

  “……咳,谢谢。”

  “穆拉图在那里还好吧?有没有人欺负他?”

  “你们当初把他丢过来的时候,怎么就不担心有人欺负他?”西海没好气地回道。

  “政府最近在推广身障和智障者的就业辅导计划,我们当然要从身边的人开始做起,为他好好规画一下。”始作俑者在电话那头愉快地说。

  “全国有那么多个公家单位,我就不信你们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穆拉图说他想要『去很多不同的地方』 ,我们又考虑到他的安全,当然是送到既有警察保护,又有熟人照顾的单位最好。”菲雨心安理得地回答。

  “我没有办法二十四小时跟他绑在一起!如果他被其它狱政排挤,我可顾不了他那么多。”

  “我也没要你负责到这么细,只要你看着他的安全就好。”菲雨凶巴巴地道。“小子,你将来要养他一辈子的,最好从现在开始习惯他跟着你。”

  他咕哝两声,决定换个话题。“阿比塞尔呢?最近还好吧?”

  一谈到心爱的丈夫,菲雨的语调转为柔软,却也透出隐隐的忧虑。

  “他最近召集法学界和司法界的人士,组成一个『政党组成法研拟小组』,消息算是正式放出来了。”

  “啊。”他的语中透出了然。“踢到不少铁板吧?”

  “可不是吗?光现任国会就闹得乱哄哄,众人纷纷上奏总统,期期以为不可。”菲雨没好气地道。

  政党组成法的订定,就表示新政党的出现;新政党的出现,就表示权力将分散,中央政府必须受到制约。对于一些安于现状的既得利益者而言,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是他们乐见的。

  这些人也不想想,当初他们也是因为不满旧政府的一党专政和腐败,才出来革命的啊!

  阿比塞尔已经将政党组成法案的进度延后了好几年,反抗的势力依然不比预期中轻。果然人一上了位,记得初衷的就越来越少了。

  “放心,你老公也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他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十颗核子弹头也拦不了他。”西海柔声安抚她。

  “总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就算要搞个五六十年,我也陪他一起闯了。”

  “听起来阿比塞尔有个甩不掉的麻烦了。”他轻笑。

  他们夫妇的感情随着时光过去,越见坚深,相形之下,他自己貌合神离的父母就像一个对照组。

  西海对自己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复杂。父亲之于他是一个上司与长辈的综合体,他敬畏多于亲近;而母亲则一直是认命、被动的女人,对他虽宠,但常让他觉得不耐。他深爱父母,他们却从不曾真正了解他。

  一直到最后的家变,更让他充满苦涩和愤怒。是菲雨的存在,让他的世界得到暂时的避难所。

  她开朗健谈,见识广博,有如一道桥梁一样架在他和父亲辈之间,维持着两端的平衡。

  菲雨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少了她,许多事都会不同,他可能会变成一颗更苦涩失控的炸弹,绝不只是沦落到拓荒队这样简单而已。

  “西海,你有机会多打一点电话回家吧。”菲雨温柔地道。

  “怎么?你接我的电话接到烦了?”他懒洋洋地道。

  “臭小鬼,你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他几乎可以看见菲雨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然后,另一张易怒又可爱的脸孔突然跃入他的心头。

  “雅丽丝很想念你,可是你久久才打一次电话给她,”菲雨叹息。“你知道,她为你坐牢的事一直很自责,总觉得你是为了她才失手伤人的。”

  西海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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